和出租车相撞的，是你父母的车子。
他听处理事故的交警说，那天父亲因为应酬喝了酒，没有看见红灯，闯红灯和侧面开出来的出租车相撞。
他听说，车上有一个小女孩，当场死亡……
他听说了很多，但是没有人告诉他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人告诉他那家人姓什么。
出租车上的乘客是方潋，是他养父母家的妹妹。
她已死去三年。
喉头一阵阵发紧，沈驰眼眶通红，声音里有了哽咽:“阿姨，你们……为什么要决定收养我？”
他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在收养之前肯定知道他的身世。
他是害死他们女儿的凶手的孩子，他们为什么要收养他，为什么要对他抱以善意？
不是该恨他吗？
男生哽咽的模样落在南嘉乐眼里，她温柔地摸摸他的发顶，轻轻笑着，叹道:“对啊，一开始我们也没想到会收养你。”
现在回忆起三年前的时光，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似乎淡了很多，她总算可以微笑着说出自己女儿的名字，带着无尽的叹息:“当初决定收养一个小孩，我们去过一次孤儿院，然后见到了你。其实最初的时候，方铎那家伙是不同意收养你的，因为他害怕，怕我把对你父母的怨气发泄在你身上……”
“其实怎么会呢？失去父母，你也一定很难过，你还是个孩子，一定比我们更难过，我恨你父亲酒后驾驶，他不只害了我的女儿，也害了你的母亲，还连累了你。但是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因为我知道，在这场事故里，你和我的潋潋一样，也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沈驰呆呆看着自己的养母，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而不自知。
“我去孤儿院，看到了你。你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画画，周围的小朋友都不和你说话，我就想，这孩子比我还要孤独——我还有丈夫，还有亲人，而他，只剩下他自己——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周围的闲言碎语。”
南嘉乐微微笑着，给沈驰盛了一碗姜汤，放到他面前:“我当时的状态很差，晚上睡不着，整夜整夜的失眠，精神不稳定，还会出现幻觉……那时我觉得，我的人生可能就这么完了。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我的人生已经完了，但是至少我可以拯救一下别人的人生——这孩子还那么年轻，和潋潋一样，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我跟老公说，我一定要收养你。”南嘉乐笑了声，“听了我的理由后，本来很反对的，方铎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同意了。”
“……对不起。”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模糊地从喉咙里挤出来，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不用道歉啊，小驰。”她柔声道，“本来，从来都不是你的过错——你来了我们家，三年，我们过得很开心不是吗？这就够了……潋潋知道，一定也会很开心的，这就够了啊。”
他想，他的养父母真的是非常温柔的人，这么温柔的父母，才能教养出潋潋那么可爱的女孩子。
而他的的父亲，无情的剥夺了他们的幸福，自己更是像一个偷盗者，在不知情的时候，窃取了原本属于方潋的一切。
那个傻丫头，还总是傻乎乎地告诉他，哥哥，我最喜欢你，就是比喜欢爸爸妈妈少一点点的那种喜欢……喜欢他什么呢？他什么都没能为她做啊。
男生长长吸了一口气，端起面前的姜汤，哽咽道:“阿姨，能遇到你们，我真的很开心……真的。”
他抬头一口气喝完碗里的汤，不知道是不是太辣了，眼泪不停地涌出眼眶。
南嘉乐敲了敲他的脑袋，无奈道:“你这孩子……突然说这些做什么？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她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哭鼻子，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沈驰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眼泪，脸上粘了几点白色的碎屑，引得南嘉乐噗嗤一笑:“傻小子……”
……
吃过早饭，沈驰和南嘉乐打过招呼后出门。
南嘉乐正在清洗碗筷，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她探头看了一眼，方潋正从房间里出来。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头发梳成马尾扎在脑后，刘海用小夹子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见她探头，她对着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妈妈，我出门啦！”
“睡醒啦？”南嘉乐只是恍惚一瞬，便笑着道，“要吃早饭吗？”她回到厨房给她盛粥，“有你最喜欢的鱼片粥哦。”
“不用啦。”方潋站在客厅里，安静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小声道，“我出门啦。妈妈，再见。”
南嘉乐端着鱼片粥走到客厅时，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
女人愣愣低头看着手里的粥，恍然:“咦？我又端出来干嘛？”她自顾自笑着，重新把碗放在流理台上，继续洗碗，“真是奇怪，我盛粥是准备干嘛的？哎，真是奇怪……”
脸上有冰凉的触感，女人怔怔抬手摸了下脸，满手的眼泪。
……
沈驰在补习学校外面等了一整天，虽然这么做毫无意义。他心里很清楚，方潋根本不在这里读书，但是他知道，只要放学铃声响起，方潋肯定会跟着放学的学生，从学校里走出来。
等了一整天，夕阳西下的时候，终于等到放学铃声。
年轻的男生女生三五成群地从学校里走出，在一堆学生中，他一眼看到了形单影只的方潋。
小女孩低着头，背着看起来厚重的书包，慢腾腾往外面挪。
“方潋。”他出声叫她的名字，在路过的学生惊讶的目光中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我来接你放学。”
“哥哥？”小女孩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还有无数的窃喜。她眼里的光仿佛一把刀，狠狠在他心口刺下去。
他压下胸口绵绵的痛意，牵着她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今晚爸妈不在家，我带你出去玩——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或者有什么特别的愿望吗？”
“特别想去的地方和特别的愿望？”小女孩歪头想了会儿，“我想去天阙山看星星！”她一脸怀念地说道，“小时候跟着外婆住在乡下，每到夏天，外婆就会搬一把竹躺椅放在院子里，躺在上面正好可以看见星空，满天的星星……”
“好。”他握住她毫无温度的冰冷双手，“我们今晚去天阙山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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