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凌之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母亲是要牵线搭桥。
沈母原本就是白家的大小姐，白祝就是白家二小姐，沈母一母同胞亲弟弟的孩子。当然配得上沈允之。
沈凌之看着眼前的白祝，娇憨俏皮，浑身上下透露出的都是和白泷截然不同的气息。
白祝似是感受到沈凌之胶着的目光，转过头朝沈凌之笑出了一排白牙，露出一小点粉色的牙龈肉。冬日柔和的光线在少女身边晕开淡淡的光圈。
沈凌之愣住了，忽然想起来某个同样的冬日里伴随着婴儿的啼哭，母亲生下了一个孩子。
还很小的沈允之被嬷嬷抱在怀里，阳光从白色布窗后投过来，也在婴儿的身后投散过来，还那么小的孩子皱巴巴地像只小白鼠一样脆弱地蜷缩在布被中，却一看到沈凌之就笑了。
虽然那时候沈凌之不知道刚出生的孩子不哭反笑代表了什么，也不知道沈允之在对谁笑。但是沈凌之一眼就固执地认为沈允之在对他笑，虽然笑得很丑，但是很温暖不对吗？一个孩子初来人世间的第一抹笑容，干净纯粹。
沈凌之回过神来，回以一笑。温柔多情。
白祝双颊泛出一抹嫣红。
从左边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攥住沈凌之的衣袖，沈凌之头也没回，一把反过来抓住沈允之的手，轻轻地放在后面，两只手牵在一起。
沈凌之忽然就觉得有点烦躁。
早晚都会有这样的一天的，反正自己也只能任由摆布不是吗？就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但是作为沈家嫡子，应该的。
沈凌之觉得额间有些发热，迷迷糊糊间由着母亲领着去了后院。弟弟呢？沈凌之回头一眼便看见沈允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沈凌之心头狠狠一跳，将那孩子方才在他转过身前的一瞬间的露出狠厉阴冷尽收眼中。
不应该是他露出来的表情……
头还是疼得厉害。庭院中假山翠竹，莺歌燕语，沈凌之却越发觉得烦躁头疼。
沈母把手搭在沈凌之的手背上，对着沈凌之轻声慰藉道：“我儿！日日在书房读书刻苦，现如今都消瘦了许多。”
又放开沈凌之，侧身对着白祝道：“祝丫头，凌儿虽习不得武，但夙夜不息攻读圣贤书。也不曾荒废过。”
白祝自然地扶住沈母，道：“姨母慢些。”
“你这丫头！”沈母笑道，顿了顿，紧紧贴着白祝，慢慢向前行去，丝毫不觉已经与沈凌之拉开了三四步的距离。
咕噜一声，沈凌之低头一看就见到一块假山石滚到脚下。沈凌之轻笑，抬头向一旁的凉亭看去，果然，就见到一个穿着红色短夹袄的小团子在凉亭后。
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吧。沈凌之摇摇头，依旧不紧不慢地跟上前面沈母一行人的步伐。
沈凌之心念一动，目光一转，回头看向沈允之，对上沈允之眉眼间与从前丝毫不同的阴沉沉的目光。
额间疼得有些厉害，几近眩晕。吵吵嚷嚷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几乎就要破壳而出。
“凌儿，凌儿，凌儿？”沈母手托着沈凌之，越发焦急地叫喊着。
沈凌之聚过神来，抬眼只见到沈母一干人。
“母亲。”沈凌之开口叫道。
“我儿受苦了!”沈母听见沈凌之的回答竟一下子就哭哭啼啼，连连用手绢擦了擦眼眶。
沈凌之转了转眼珠，朝四下看了看。原来已经回到了厢房，那刚刚是又晕过去了吧。第几次了从七岁起，十岁，十二岁到现在的十四岁，四次了.....
床榻边又是围了一群人，有脸熟的，有面生的，有高兴来的，有不高兴来的，公子贵妇小姐，丫鬟医师仆役各个安安静静....心怀鬼胎。
哈，就像第一次大夫低声诺诺地向父亲禀报病情时，这一干忧心忡忡的人一瞬间就露出来的什么表情真是让人不觉讽刺。
沈凌之坐起来，裂开嘴笑了笑，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温声说道:“母亲，孩儿....”
“我儿莫说话了，好生静养着罢。”沈母挥挥手遣散众人，独自侧身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也不看他，只长叹一口气，静默半晌才道:“好些次了，母亲都以为你就再也醒不过来的。”
“为娘含辛茹苦地怀你十个月。你是沈家嫡子，尊贵异常，可是天下母亲千千万，即使没有全部希望孩子能飞黄腾达的，也全是希望孩子平平安安的。
“母亲自然也是如此。自你出生后，寒来暑往，娘年年在寒山寺为儿供奉盏长明灯，只愿天佑我儿，平安顺遂。
“谁曾想，平地起风波，也是天降人祸，你七岁那年无缘无故大病一场，断送了大好前程，再碰不得武学心经。
“怕我儿难过，怕我儿毁了，只是为了你，母亲做了很多，凌儿你全部都是知道的。”
沈凌之瞳孔一一缩，一排睫毛轻轻垂下，盯着胸前，不发一声。
窗前的烛火正闪烁着，将沈母的身影长长地拉在被褥上。柔软被褥上苏绣的麒麟在深深浅浅明暗交错的影子里似乎将要破牢笼而出。
沈母也未曾发现，不管不顾地，仿佛在自说自话。
“你父亲着人教你四书五经，希望你明理知仪。我儿聪慧，将来考取功名也不辱没门楣。然沈家实非书香门第，端的是崇武轻文。
“母亲也知晓你本志不在此，但己是山重水尽，无奈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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