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嵩“嗯”了一声。和良随手指了指刚才回话的那名内侍，小声道:“还不快去!”
那内侍叩了头,爬起来就朝里面跑,因为慌乱,下台阶时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袍,砰地跌了个狗吃屎,又忙着要起来快跑,看那姿势真可谓是连滚带爬。
赫连嵩在后面瞧见他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大笑,但刚笑了两声,心中又陡然起疑。这内侍怎么慌乱成这样......“叫那人回来!”
和良赶紧命小太监将那内侍追了回来,带到梁帝面前跪着等待询问。
“你刚才说……你不清楚大皇子在里面做什么?”
内侍蜷成一团,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颤声道:“奴才的确不……不清楚……”
赫连嵩目光阴沉地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冷冷地道:“所有人都给朕跪在这里,不得通报,不得擅动。和良，你随朕进去!”
“是。”和良低声应了。躬身领命后,和良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他虽不知大皇子府中是个什么情形,但总觉得没对,害怕闹出什么风波来，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过了大厅,转瞬间便来了内院。赫连嵩刚接近内院,便听到里面传来赫连钰的咒骂之声,登时大怒,步子也加快了些。
赫连嵩在廊下紧闭的门前略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蓝莹的劝导之声，脸色十分难看。
“殿下，不要再喝了，喝酒伤身。陛下身体有恙，你正应该前去探望以表孝心啊！”赫连嵩听到蓝莹的话，倒是忍不住点点头，这个给老大精心挑选的皇子妃，倒是个明事理的。
蓝莹的低声劝诫之后是赫连钰的一声冷哼,“即使父皇有恙，那又如何。现在除了他亲封的昭亲王，父皇眼睛里还有谁？我才是他的皇长子啊！今后见到赫连钊那个婢生子难道还要给他行礼不成?”
“殿下怎么这样说呢，您是皇长子即便现在皇上恩宠着二皇子一些，那也是因为他赈灾有功啊，等大皇子以后也办个好差事给皇上看看，皇上自然也就会封赏你了，何况咱们兰贵妃娘娘还在宫中呢，这许多年来的恩宠可不是作了假的，陛下眼里，当然应该只有您了……”
“算了吧,我早就看透了,父皇无情多疑,总是骂我不修德政……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他扶了个二皇子起来跟我做对,我何至于干那些事情……还有母妃，母妃的心里最苦了，宠了这么些年有何用，父皇说喜欢别人就喜欢别人了，如此薄情寡恩，母妃的心中难道不苦吗？当初母妃小产，他在何处？他在云贵嫔的床上！”
大皇子说了这一句,又大声惨笑,接着便是吞酒掷杯之声。
赫连嵩面色铁青,全身筛糠般颤抖。和良担心地走近些,伸手想要搀他,却被猛力推开,几乎跌坐于地。
“这个逆子！”赫连嵩忍不住痛骂。
这一番动静不小,门内的赫连钰已惊觉,扑爬出来看时,只瞥见赫连嵩赭黄的衣袍一角消失在外殿门外,顿觉汗出如浆,头上嗡嗡作响,全身的骨头如同一下子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瘫软在地。
赫连嵩一怒之下便回了宫，时间一久,方才充盈于胸间的怒气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底一片怆然与悲凉,目中不禁落下泪来,佝偻着腰背咳嗽,发黄的脸上皱纹似乎又深了好几分。
“和良……赫连钰他如此怨懑,难道朕……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和良被他问得发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到赫连嵩身边三十多年，时日不可谓不久,但多年以来,他只见过这位皇帝陛下驾驭制衡臣下皇子们,手段百变,从无自我怀疑和力不从心的时候,几时见过他这般憔悴感慨,软弱伤心得如同一位普通的父亲?看着那花白的头发,颤抖的双手,混浊的眼眸,回想起他当年杀伐决断的厉辣气质,令人不禁恍惚怔忡,感觉极是陌生。
也许,人老了之后,真的会改变许多……
“陛下,大皇子这边,您打算……”和良问了半句,又觉不妥,忙咽了回去。
赫连嵩抬袖拭了拭泪,咬牙想了半日,面色犹疑不定,也无人敢催问他。足足半盅茶功夫过去,他方吩咐道:“今日之事,严令不得外传,先隐下来。”
和良闻言有些意外,却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只默默领命。
“另，吩咐钱为成！国库被挪用一案，让他给我好好的查！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个定案！”赫连嵩实在是生气。他看了和良一眼,正要说话,和良突然道:“陛下,大皇子追过来了,跪在殿外,您见不见?”
“……叫他回去,朕现在……不想见他……”赫连嵩闭了闭眼睛,声音甚是疲累。
过了一阵子。
和良又进来禀告道，“皇上，兰贵妃娘娘求见。”和良这次实在是有些忐忑，他深知大皇子的一席话实在是深深的伤了赫连嵩的心了。但是兰贵妃素来得宠，虽说近日以来云贵嫔风头正盛，但是谁也不敢真正忽略这位独宠后宫多年的贵妃，在赫连嵩心目中的位置。如果她来，还真是要好好掂量一番。
上次不懂事的小内监拦着她不让进，可后来呢，发生了什么，兰贵妃还是引得了赫连嵩的怜惜，让他从云贵嫔的温柔乡里去了兰贵妃处，后来那个内监也被处理了。自此，后宫再也无人敢小视与她，即使，她是真的恩宠大不如以前了。
赫连嵩皱了皱眉头，本是想挥手让和良回绝了的，但又想起了寿诞那日，兰贵妃憔悴的样子，心中还是存这几分怜惜的。
“让她进来罢。”赫连嵩挥了挥手，似是十分疲惫的样子。他今日夜真的是受了不少打击了。
“皇上，”兰贵妃今日来，还是像寿辰之日那样，只描了描纤长入鬓的柳眉,未曾敷粉点朱,一张脸苍白清淡,带着薄薄的笑容,没有了以前的艳丽惊人,反而令人更觉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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