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锦询问苏洵然, 陈馥有哪些喜恶。
这俨然是一道答错能送命的题, 说也不是, 不说更不是, 嗫嚅半晌, 见闻锦已研墨提笔, 铺开了宣纸, 他只好一一回话。
过往十余年陈馥一直以男儿面孔示人，她逛过青楼，吃过最烈的酒菜, 逛过市井瓦肆，闲暇时逗猫遛狗赛蛐蛐儿，可谓是风流浪荡到了极点。其实同苏洵然没俩样, 闻锦细细一听, 心里渐而笼罩了一层雾蒙蒙的疑云。
“看模样陈姑娘恋慕夫君不是一两年了。”
闻锦柔顺地垂眸提笔，在宣纸上温婉地书写了几行字, 苏洵然怔然, “啥？”
榆木疙瘩脑袋不开窍, 闻锦有时都想将苏洵然脑袋拧下来, 瞧他是不是真傻, 便长叹口气, 柳眉往里收紧了几分。“苏洵然，我有时怀疑你当真是个傻的，难道陈馥昨夜故意做那一场戏, 是纯找你不痛快？她为何对我有敌意？不惜冒险也要毁了我？在军营里, 她亲你那一口，你以为她是一时兴起恶作剧是么？”
苏洵然愣住了。
诚然被陈馥亲了那么一口，他是很不爽的，现下仔细谨慎地梳理起来，不由后背一凉。
是了，陈馥在这之前，还给她出馊主意，让苏洵然配合她，合伙刺激闻锦。当时苏洵然只觉得这是个馊主意，却没深入想想，陈馥为何如此殷勤？
她竟是想趁机揩他油水，吃他豆腐！
苏洵然的脸都绿了，绿了又红，忙作无辜状朝闻锦眼巴巴如小狼狗望去，欲行谄谀之事，闻锦一团墨一甩，正好渐在他额头，闻锦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朝忽又委屈的苏洵然道：“《颜渊》默写完了没有？”
苏洵然一惊，吓得摇摇头。
“那就是《大学》会背了。”
苏洵然更是惊恐地往后一缩。
闻锦再也不抬头了，垂眸又捡起了一张素宣，淡淡道：“那就，再把《中庸》抄一遍，字迹要端正，你若胆敢再画一只乌龟，明日休沐结束，休怪我让你顶着一张乌龟脸回营。”
这下苏洵然把小心翼翼扒拉上来的狼爪子也一并收回去了，他瘪瘪嘴，委屈可怜地背过身去做功课，闻锦也就恬静地弯了红唇，忍不住胸口之间冒出来的愉悦和清甜。
苏洵然早已不是当年吴下阿蒙，很多事无师自通，譬如很不好的一点，学的一副油腔滑调，还会顶嘴了，有时候又胡乱放射低沉动人的声线，诱惑哄骗……
但只有监督他读书一事上，闻锦是手握圣旨的，丝毫不怕他，只要他稍有异动，闻锦便在背后参他一本，保管他又要挨批。
闻锦出阁前是闻名遐迩的才女，原因无他，闻家数代文臣，廉洁清正，科举考试之中未下探花，到了闻锦这里，虽未曾全然继承太师衣钵，但一手妙字令无数闺阁才女汗颜，何况她又学得诗文，会制作顶好的胭脂水粉，女红裁衣之事也是不在话下，莫有不让人羡妒的。
只花了小半日功夫而已，闻锦手底下便多了三页纸的唱词，苏洵然不知她提笔写着什么，探头探脑要瞅，闻锦不让，他也不敢动手，心里想闻锦定还是为了陈馥之事，他道：“其实也不必如此麻烦，我让人去抓人证了，已经有了眉目，把这帮坏蛋抓回平昌来，我拧下他们脑袋给你当球踢。让他们临死前把薛藻和陈馥供出来，我就不信陛下还能偏帮他们！”
闻锦却道：“昨晚你也说了，陈馥说过，薛家依傍的是赵氏，阳谷道的马匪落网，供出了赵氏，陛下眼下正为了此事烦心，恐无暇理会薛陈二家。劫我之事可以押后清算，但当我之面勾引我夫君，另为一条大罪。”
苏洵然眉目沉凝，听完闻锦温柔而斩钉截铁的话，不知为何心上暖暖微酸。
倘若是三年前，锦儿何曾对他如此上心过？至少醋味绝不至于浓到他这么个永远慢半拍的人都嗅得分外清明。
*
陈馥不少习惯癖好，还真是与苏洵然如出一辙的，几乎苏洵然爱做之事，她也去做。
而闻锦又托人打听到，原来当初陈馥认识苏洵然，有一个中间人，那人便是宗宸。宗宸亦是纨绔子弟，但为人比赵毅、薛藻之流靠得住，在纨绔这条道路上是最资历深厚一人。
而宗宸，则是受陈馥所托，故意作无意，将陈馥引荐给苏洵然的。
说明在这之前，陈馥已对苏洵然有了不一般的心思。但闻锦细细想来，以往苏洵然在平昌城内斗鸡走狗之事没少干，生性倔强好强，任性叛逆，动辄拳脚相加，哪样不开眼的姑娘能对这种少年青睐有加？
那真是滑稽了。
陈馥近来收敛，在陈家待着并不爱出门，与往日大相径庭，她私下里还遣人去将韩筹抓来，正有了眉目，照理来说韩筹是个百夫长，功夫不弱，但架不住陈馥一派便是二十几个道上好手，被五花大绑来，还没入前院，消息也没递出去，便听到陈馥所在的重烟阁，传来伶人咿咿呀呀的歌喉。
嗑瓜子听戏，也是陈馥一大爱好，伶人也是出自平昌城内数一数二，专为达官贵人献唱的戏班子。
软语莺歌缠绵凄婉，韩筹来不及驻足细听，便教陈家几个霸道下属往楼阙上押上去。
得知自己是被韩家人所抓，韩筹虽然意外，却不再反抗，无论如何是他欺负了陈馥，这点既成事实，倘若陈馥不嫌弃愿意下嫁，顾全清白，他自然也愿意负责，将她娶回家善待一生。不过眼下看来，陈馥还是更宁愿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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