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祖母的遗物, 放在地下室她生前用过的物品中间, 超过二十年了。”罗米用手轻轻抚摸首饰盒圆润的边角, “我整理地下室时, 发现了它。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一堆蠹虫蛀成破布的衣物中间, 似乎在等待重见天日的一天的到来。”
何平认真聆听。
每一件物品背后,都有一段故事, 之于她, 或者毫无意义,然则对于它的拥有者而言, 却承载着太多情感同回忆。是故何平愿意当一名安静的听众。
“家父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罗米陷入回忆中, 在一丛茂盛的胡子后,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们在我十一年级时离婚, 家母一去不回, 只留下我们两父子。日子并不好过。”
何平点了点头, 那简直是可以想见的。
“我只是一个艺术学院毕业, 找不到正经工作的落魄画家,总觉得怀才不遇,家父则成日耽溺于酒精,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罗米苦笑一声。“本来……还不至于沦落到典卖物品的地步……可是, 家父日前被查出患有肝癌……”
罗米的声音微微低了下去, 似茫然无措。
“我很遗憾。”何平知道, 来出售家中古玩首饰, 总是有些迫不得已的缘由的。祖父也曾经告诉过她, 有些卖家, 为了能获取一个更高的价格,会编造悲惨的故事遭遇,以博得同情,然后抬高底价。这个时候,只有凭自己的直觉做决定。
同情他,或者,不予理会。
何平轻轻叹息,她想起年少时,中学里的一位同学,母亲早逝,与父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极清苦,但那位同学学习成绩优秀,老师一直说,如果他一直保持这样的成绩,完全可以保送重点大学。可是,就在高考来临前夕,那位同学的父亲,被确诊为淋巴癌晚期。对于那位同学,这完全就是青天霹雳,是毁灭性的打击。他们家没有钱为他父亲支付昂贵的医疗费用,他既要照顾垂危的父亲,又要保持成绩,整个人都变得消沉,成绩也下滑很快。后来年级和学校发起募捐,也解不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在高考前半个月,毅然辍学,外出打工,替父亲筹措医疗费用。至此之后,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
何平在新闻里看见类似的新闻,常常会想起那位同学,不知道他现在可好。如果当年,她或者任何人有能力帮助那位同学,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
何平看着眼前的罗米,他言谈举止有礼,决不粗鄙,即使被她误认为抢匪,也没有乘机提出任何不合理要求。
“请问,能否让我看看首饰盒?”何平轻声问。
“当然。”罗米•罗森伯格将首饰盒推到何平跟前。
何平转身在一旁的楠木镶螺钿梳妆柜的小抽屉里,取出一副薄丝手套,戴在手上,然后小心地捧起首饰盒,仔细观看。
这是一个既普通,又非同寻常的首饰盒。
盒子本身十分普通,只是一只椭圆形乌木盒子,有一个暗钮,轻轻一推,盒盖就会打开。
非同寻常之处在于,那只趴在盒盖上,以珠宝镶嵌通身的,造型别致,神情懒洋洋的变色龙。
变色龙造型逼真,镶嵌技艺一流,宝石的切割更是严谨完美,在每个角度都折射出梦幻般的华彩,教人为之目眩神迷。
何平轻轻抚上变色龙,隔着薄丝手套感受宝石与金属特有的冰凉质感。
大胡子罗米有些紧张地看着何平的一举一动,忍不住屏住呼吸。
何平的注意力从变色龙身上转到首饰盒的暗钮上。
暗钮是一朵拇指大小的玫瑰花,花心中央镶嵌着一个镶牙雕刻而成的头像剪影,轻按头像,盒盖就会开启。
看得出,首饰盒的主人生前,十分喜爱它,时常抚摩开启,是以整个盒盖边缘十分圆润光滑,象牙头像也极光润,只是被弃置地下室过久,又些泛黄。
打开盒盖,露出里头满满一盒首饰,累累赘赘,耀人眼目。
珍珠项链,宝石戒指,硕大美丽的胸针,造型别致的贵金属臂镯……这几乎是一个女孩子梦想中的首饰盒,一切能想到的首饰,都能在里头找到,甚至有一顶小小的钻石皇冠,晶光闪烁。
只是,当何平取出放大镜,点亮专用珠宝鉴定灯,仔细观察这些珠宝,就发现其中的问题。
这是一些美丽的手工珍品,然则,其上的珠宝,却不是顶级宝石,只是一些半宝石,石榴石,青金石,绿松石,淡水珍珠……美则美矣,但对于收藏和投资而言,它们的市场前景并不广阔。
“能告诉我这些珠宝的历史吗?”何平轻轻将珠宝盒放回茶几上,抬头问大胡子罗米。
“这是我祖母的遗物。”大胡子有些紧张,随后抹了抹满是胡子的下巴,“我是犹太人,我祖母却是不折不扣的罗姆人。”
何平微怔,罗姆人?
“波西米亚人,吉普塞人,茨冈人……他们是流浪的民族,但他们喜欢叫自己罗姆人。我的名字,Romy,就是源自Rom这个词。”
何平点了点头,大胡子罗米还有个不折不扣的犹太人姓氏,Rosenberg——玫瑰山。
“祖母是流浪艺术团的女歌手,她有一副连黄莺也为之羞愧的好嗓子,是天使一般的天籁。即使她已经老去,当她一展歌喉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因而静谧。”大胡子罗米骄傲地说,“她年轻的时候,随流浪艺术团在世界各地表演,总有男子被她美妙的歌喉所吸引,进而爱上她——谁都会爱上她,她是一个那么和蔼风趣的女人——他们追求她,伏在她的裙下,向她献上盛开的鲜花和美丽的珠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