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e：2009.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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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白天还好好的林老师，晚上忽然开始起化疗反应，今天彻底消停了，蔫蔫地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捏了捏我的手指，就会周公去了。下午精力略济，又恢复了恶搞本色，拢着病号服袖子走到卫生间门口，伸手戳了下金属门把手，再戳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一脸的无辜：“林之校，我要上厕所，帮我开门。”
我一头黑线。娘亲吩咐过，即使戴了手套也尽量不要让他碰生冷。
就在他眨巴着眼睛对我说“勺子是不锈钢的”，我一边“张嘴，啊——”地给他喂火龙果一边腹诽卖萌和年龄绝对无关的时候，顾医生推门进来，站在床边无言地看了一会儿：“林老师，您今年五十二了。”
林老师淡定地点点头。
顾医生扶了扶眼镜：“第一次的水都挂完了，身体适应得还可以。明天血检出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回家了。”说罢看了我一眼，往外走。
我接到他有话说的眼神，跟在他后面出病房，没走两步，顾医生突然回过头：“你们不要把他当病人，要把他当正常人！”
我看着眼前情绪难得有波动的医生，“哦”了一声。
顾医生扶了扶额，视线落到我手里的火龙果和勺子上：“最起码，他吃东西是可以自己来的。”
“哦。”
“买个密胺的勺子。”说完转身走人。
我看着手里的不锈钢勺子，慢慢地“哦”了一声。
Date：2009.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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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学校，开始忙碌毕业答辩事宜，期间时不时回家看看林老师，生活相当充实。
那本手札一直安静地躺在我包里，偶尔拿出来翻一翻，两个人的不同字迹靠在一起，让我想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行笔流水的样子。
Date：20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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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第一次化疗还算顺利，那么第二次化疗就可以算灾难了。
昨天到病房后，我一切都安顿好，却久等不来去宾馆开房的娘亲。一个电话拨过去，那头声音糯糯的：“我有点不舒服。”体温38.6℃。
本身就属于办公室亚健康群体，从二月份起精神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前一阵子又是接连的出差。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睡吧。我爸那边有我呢。”
林老师这边半天都没撑住，药刚下去就起反应了。
Date：20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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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已过，天气开始有些细微的燥热。我拎着早饭，撑着脑袋坐在电梯间休息椅上等电梯。
“林之校？”
我睁开眼：“顾医生早。”
我们被人流推进电梯，挤到贴墙，我索性半阖上眼睛。
身旁的医生双手环胸，微微偏过头：“你妈妈去哪儿了？”
“宾馆，前天中午开始发烧，温度一直退不下来。他们俩，晚上一个醒不透一个睡不着。”
“你——”他顿了顿，没有说话。
医生们查完房，林老师开始挂水，我嘱咐小羽帮我注意着点，便拎着保温桶匆匆往宾馆赶，在走廊上与顾医生擦身而过，他说：“你慢点跑。”
等娘亲吃完早饭吃了药，我奔去菜市买菜，送去代客加工点再跑回医院，门一推开，就看见林老师可怜地靠在床上：“我的手脚麻得厉害。”
我掩去心头的焦虑，伸手摸摸他脸：“没事，我在呢。”
中午下班前，顾医生敲门进来：“有需要我帮忙的么？”
我端着鸽子汤看着他：“能说服林老师吃东西么？”林老师已经彻底萎靡了，昨天还能喝点汤，今天什么都不想吃。
医生揉了揉额角，走到病床边：“林老师，你得吃饭补充营养。”
“荤汤闻着恶心。”
“那素汤？”
“不想吃。”
“面？”
摇头。
“稀饭？”
摇头。
“馄饨？”
迟疑了一下。
我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两个谈判的男人。
医生转过身：“出了大门向东一条街，有家馄饨馆，你买纯素的馄饨。”
下午，娘亲的体温终于退下去，我赶回病房。
我想起中午顾医生交待“奥沙利铂具有精神毒性，越想着它越难受”，于是按摩着林老师僵硬的肩膀：“我搂着你，你睡一觉起来，这瓶保护血管的挂完，就舒服了。”林老师将信将疑地闭上眼睛。
鼻端似有若无地有布料滑过，我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睁开眼，看到眼前的白袍正伸手调着吊瓶滴速。
我慢慢地从睡着的林老师脖子下面抽出有些麻掉的胳膊，闭上眼睛趴在被子上，正准备伸个懒腰，感到头顶覆上一只手。
我睁开眼，看着顾医生以摸小狗的姿势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悠然而去。
这是——突然被什么附体了？他离开之后我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
发小印玺曾经说过，男女之间的那道坎其实不是“做我女朋友吧”，而是首次肢体接触。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肢体接触，只是从那之后，我一看到顾医生，就会浑身不自在，一股热气从后背一直窜到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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