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锡兵那般坚定地爱你
【1】
程一澈第一次看到宋喜禾的时候，她穿一件大领口的白色广告T恤，外面套一件咖啡色的开襟长背心，垮垮的牛仔中裤，人字拖，蹲在路边抱着胳膊很惆怅地抽烟，脚边是厚厚一打的宣传单。
程一澈走到宋喜禾面前的时候，她刚好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氤氲迷离的雾气中，她的眼睛像晒太阳的小猫一样满足纯真。
程一澈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宋喜禾，宋喜禾眯着眼睛抬起头愣愣地看了他一分钟，然后默默地递给程一澈一份广告传单。
程一澈低头，看到传单上很醒目很巨大地写着“无痛人流”“梦幻般的手术”“轻松一小觉，早孕烦恼都解决”之类的夸张广告词，脸部不由默默地抽动了一下。他没有接宋喜禾的广告单，而是很正经很真诚很淡定地对宋喜禾说：“同学，你严重走光了。”
这下轮到宋喜禾颜面神经抽动了。三秒钟之后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又窘又怒地瞪着程一澈，心里盘算着他到底看到了多少……她的“料”。
可终究还是问不出口。很尴尬地僵立在那里，像一只尾巴竖直，浑身细毛直立的生气的猫，和程一澈对峙，随时可能扑过来的模样。
宋喜禾，留一头修得很短很帅气的短发，左耳戴一个巨大的圆形耳环，涂黑色指甲油，抽烟，喜欢眯着眼睛像电视里的那些坏女人一样很风情地笑，可是骨子里，其实是一个保守别扭害羞的怪小孩。
大学都一个学期了，她仍和班里的大多数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同寝室的也对她所知不多，只知道她兼职做了很多份工，翘课是家常便饭。
到了大三大四，翘课是所有人的“必修课”，可是在大一的时候，在宋喜禾的学校是不被允许的。尤其是像她这般翘课翘得那么凶的，自然成为辅导员黑名单上第一关注对象。而身为班长的程一澈，理所当然地肩负起帮助“后进”同学提高的重任。
程一澈其实已经在街对角观察了宋喜禾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中，她曾试图把传单发出去，可是她一靠近那些穿着漂亮时尚的年轻女生，个个都像看到妖怪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宋喜禾很快就放弃了，开始蹲在路边抱着胳膊抽烟，有人上去和她搭讪或者推销东西的时候她就默默地递过来一张传单，然后再不言语。
程一澈很怀疑这样的工作绩效，宋喜禾可以拿到多少工钱——如果他是老板，他才不会付这笔冤枉钱给宋喜禾。
“吃饭去吧，我请客。”时值正午，阳光猛烈易碎，程一澈不想和宋喜禾再在大太阳底下耗下去。
宋喜禾“贫贱不能移”的意志明显有了动摇，她皱着眉头问：“那我的传单怎么办？”
“这个嘛……”程一澈接过宋喜禾手里厚厚的一打传单，然后忽然用力向上一扬手——绿色的传单像千百只绿色的飞鸟振翅而飞，与此同时，程一澈拉过宋喜禾的手钻入旁边的小弄堂跑得飞快。
那天程一澈请宋喜禾吃了一碗牛肉面，宋喜禾请程一澈抽了一支武汉卷烟厂出的软包红双喜。
宋喜禾答应程一澈，以后尽量减少翘课的次数。
宋喜禾没有食言，程一澈在课堂上看到她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可是宋喜禾，似乎天生身上有一种疏离又特别的气质，在同班同学中总是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总是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里，一坐下就埋首看一些名字又长又拗口的外国名著，或者干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下课铃一响，就揉揉眼睛擦擦口水，换个教室继续睡。
程一澈有次来晚了，也坐在最后一排，宋喜禾旁边。
宋喜禾对他点点头，又埋首看书。程一澈记得她那天看的是《安徒生童话》，书正翻到《坚定的锡兵》那个故事。
那一天的课无关紧要，程一澈闲着无聊就问宋喜禾：“好看吗？”
宋喜禾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看着程一澈，然后点点头。
“这个故事，说的是什么？”
宋喜禾想了想说：“一个孤单而悲苦的爱情故事。锡兵是一个很坚定的暗恋者。”
程一澈微微惊讶地挑起眉毛说：“安徒生不是写童话的吗？”
“是啊，他写童话。”宋喜禾笑笑，脸上的表情有薄荷味道的微凉。
程一澈不太爱看这种文艺类的书，相比安徒生或者黑格尔什么的，他更愿意看古龙这类快意恩仇的，这才痛快淋漓。
【2】
程一澈的人缘很好，朋友很多，走在校园里，平均每隔五分钟就能碰上一个熟人。宋喜禾只是他众多朋友中的一个——如果，宋喜禾算得上他的朋友的话。
可是程一澈，却是宋喜禾唯一的朋友。
宋喜禾太过沉默，神情疏离，无形中就已远离了人群，独来独往。
大一快结束的那年夏天，程一澈回家之前准备买一些东西，因为相熟的死党已经先他离校，不知怎么翻了翻手机号码簿，拨了宋喜禾的电话。
在校门口看到宋喜禾的时候，程一澈递过来一支红豆冰棍，笑着说：“今天很漂亮呀。”
那天宋喜禾穿了一件白色紧身的小背心，色彩斑斓的波西米亚拼布长裙，脚上是一双草编系带的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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