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嚣是被人抬来的，重病衰危，但听到蒙恬二字，就算爬也要爬来。
倒不是有多畏惧蒙恬，而是固守南越多年，思乡心切，如今又有故人来此，那种临死前的心中慰藉是他人无法理解的。
到了府衙门前，任嚣在下属的搀扶下，微微颤颤站起身，步履蹒跚，拄着拐杖，步入庭院。
“蒙公在上，当受卑职一拜。”
南海郡第一任郡尉任嚣，惶惶上前，深深一躬。
“任将军何须如此大礼。”
蒙恬笑呵呵地shen.出手，拦住任嚣：“与南越王谈起任将军，方才得知你已重病在身。”
“在下年事已高，南越之地shi气甚重，恐这病躯已撑不了多少年月。”
谈笑间，几个人陆陆续续落座，屋内太热，依然还是在外面庭院内闲谈。
茶是闽越之地采摘的，这会儿还没有名字，要是放在后世，冠名铁观音。
当然，这会儿的茗饮做法，与后世大不相同，多数都是晒干，并没炒熟的。
“自先帝崩卒，老臣便一病不起，时至今日，已近半载。偶然之时，老臣也多曾追思先帝，南征北战之景象，恍若昨日。”
任嚣靠在竹椅上，忧心忡忡道：“南越建国，亦是在下与赵将军谋划。”
“那日，陛下正在河内郡斩首祸乱大秦的魏国后嗣，午时未到，老夫便接到了南越王的告知书。将以大江为界，划分天下。南越与大秦形交好之盟。”
蒙恬似笑非笑，眼神灼灼：“九州大地，未曾动乱，老夫不明两位将军是何之意？故来此商讨一番。”
“蒙公不明矣？”任嚣道。
“老夫不明。”蒙恬莞尔一笑：“还望两位将军赐教。”
“何敢赐教？”
任嚣一脸哀忧地摇摇头，苦笑道：“先帝之威，震慑九州，六国纵有万般复国之心，不过是yin渠之鳅。而今先帝薨逝，天下必乱。为保先帝大业，吾等只好率军固守。”
“是也。”
赵佗亲手斟上两陶碗茶水，颔首道：“岭南百越氏族，何其顽烈。吾等虽雄兵五十万，却亦不敢轻举妄动，若贸然率兵回救中原，南越必乱。若朝纲不稳，只怕大秦无救时，百越亦已尽失。”
“嬴扶苏乃何许人也？”
蒙恬直言不讳，勃然道：“皇长子身在九原，便常怀嫠纬之忧。先帝宾天，丞相李斯、中书车令赵高秘不发丧，意欲乱国。乃是皇长子亲率大军，兵临甘泉宫，方才靖国理乱。”
“是为人子，一路抬孝咸阳，悬椁而告慰天下。新帝登基，仁政新法，皆以民为本，筑国基，耕新粮。”
“为平大秦隐患，亲征南下，无轺车无銮舆，与全军将士一同风餐露宿。”
“入旧楚，新粮安民，大军围困会稽郡，却只招降而不战。”
“此般昭昭，尔等竟告知老夫天下必乱？老夫敢问如此明君贤君，天下民心向秦，何乱之有？”
蒙恬铿锵之声，接连驳斥任嚣、赵佗等人。
但他更清楚，希望不大，自立为王，永远比俯首称臣来的舒坦。
“蒙公矣蒙公……”
果然，任嚣万分焦灼道：“与先帝相比，新帝如何？”
这句话，倒是问住蒙恬了。
毕竟秦始皇的强大，只怕数千年的华夏历朝历代，都无人可比拟的，千古一帝，绝不是浪得虚名。
嬴扶苏不过新帝上位，智囊虽有，抱负远大，然时运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先帝十三岁登基大位，屈指三十年，定九州大地，天下谁人心中不敬仰先帝？”
这话，是赵佗说的。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都服秦始皇，但并不服嬴扶苏。
他们忠的是秦始皇，并非所谓的大秦。
纵使在恍惚的历史长河中，人类印象中的秦朝，亦是与秦始皇划等号的，至于历任君王毕生事迹，知晓者无几。
“这般而言，南越国当真无回了？”蒙恬脸色一沉，道。
赵佗不卑不亢：“南越国与大秦隔江相望，蒙公若日后要来，赵佗必将亲率兵马，至江而迎。”
“哈哈哈哈……”
蒙恬顿时仰头一声大笑，挥挥手：“戏言也！既为盟国，蒙恬身为大秦公卿，纵使再来，只怕……吾等要兵戈相接了。”
“九州未稳，蒙公何能威胁吾等？”任嚣泰然一笑。
“罢了。罢了。”
蒙恬也懒得在这问题上继续争执下去，话锋一转道：“老夫此次前来，既是徒劳而返，倒也无碍。那项氏一族，已被重兵围困，若老夫所料无错，项家必派密使来此，请两位将军出兵伐秦。”
“蒙公过忧也。”
赵佗想都没想，摇头道：“吾既已告知秦皇，南越不对大秦兵犯一卒，岂能因大秦反贼，而违背先帝基业？赵佗非此等之人，任将军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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