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贺凝就把一把手术刀塞进岑刻的手里。
“杀了我,岑刻。”贺凝脸上血、汗、泪交错,“杀了我。”她重复道。
“我没办法面对这个孩子,我也没办法面对小宁,和你。求你了,杀了我。”她的声音因为生产时叫了太久,已经哑得很厉害了。
医生想要阻拦,贺凝却抓着岑刻的手往胸口送让他们别过来,于是医生们只好听她的,不敢轻举妄动。
贺凝还在说服岑刻,岑刻沉默了很久,问她:“你真的想这样吗?”
她点头,指着心:“就这里,好吗?”
于是,那把刀最终穿透了她的心脏。
岑刻特别狠,对自己对别人都是,但贺凝更狠一点,贺凝用这一刀,让岑刻背了一生午夜梦回时的心悸。
而那枚戒指是贺凝在塞尔维亚时自己通过写点翻译稿赚的钱买的,她没有承诺过路遥什么,只是给她了这枚戒指。因为这枚戒指,路遥把这个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并且对所有人都说这是自己生的。
远在法国的母亲信了,沈原也信了,在做完亲子鉴定后更信了,于是路绎只是路遥的孩子,沈原的孩子,没有人知道,他是贺凝的孩子。
和岑远宁一样,是贺凝的孩子。
路绎听完后沉默了很久,久到侍应生上来问他手边那杯咖啡是不是出了问题,要不要换一杯。
路绎摇头,把冷掉的咖啡一口喝完,忘记加奶加糖的黑咖啡酸苦交杂,顺着喉管滚到胃里,再滚进冷掉的血管中。
自己的爱人,其实是自己的哥哥。
他消化了好一会儿,然后觉得头晕。
头晕完了就觉得委屈。
他想,我做错了什么呢,要这样惩罚我。
他以为得到岑远宁的爱已经是最难的关卡,但现在上帝说:你的游戏失效。
如果告诉了岑远宁,他会觉得恶心吗?会永远不想见自己吗?
路绎更悲哀地想,在听到这种消息后,他竟然还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每一根骨头还在说爱他。
这里没有正常人,连我也是疯子,他想。
哥哥。他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个词。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岑远宁的那晚,很冷,秋天的那种冷。
他甚至可以回想起,撞到岑远宁的那一刻,空气里飘着银杏的味道,酒店的灯富丽堂皇,风在卫衣外打转,而雪雾里的苦橙花气息像细雨一样降下来,他的心也跟着迫降。
他会永远记得第一次闻到信息素,第一次闻到岑远宁的信息素,也是第一次、最后一次一见钟情时的感受,他只以为这是浪漫又戏剧性的动心,却没意识到他鼓动的心房里有多少频率分给了血缘联系。
血缘隐秘地让他产生了想要追寻靠近的欲望,让他在接下来的七年里固执得甘之如饴,而他简单地归为动心。
路绎突然意识到,其实那天晚上,他一下子就偶遇全了血缘兄姐,好像是命运给的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而他现在才看懂。
那天晚上路绎说好的,他会在岑远宁养好身体之后找时间提出来。
他在岑远宁的病床边掉眼泪,哭的是他好不容易找到,又要放弃。
路绎又想起分手那天,岑远宁的表情。
像只猫,流浪的时候也能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的猫咪,捡回来后花了很长时间养黏人了,突然对它说你又要流浪了的那种表情。
岑远宁没有在他面前哭,但他一出门就开始掉眼泪了。
他想到那首诗:
我发现了,
那夜,在我怀里杀了你的那一刻
并缓缓把被我杀的尸体拖入坟中
我发现了,从我脸上悲痛的神情中
我只不过杀死了我自己
路绎晃着酒瓶,又想到这首诗。他忘了明天到底有没有通告,只是对着喝干净了的酒瓶口,对着窗外的月亮望,像拿着一架望远镜,像这样看,就能看到像月亮一样的那个人。
如果看不到,就又看到自己,玻璃窗上的自己,酒瓶里的自己,被杀死的自己。
是血缘让他们终止,可偏偏,又是血缘让他们开始。
他憎恨命运,和这一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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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句来自《当我杀死我的爱》摘抄自亚非文学b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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