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
方墨觉得很荒谬，雨下的那般大，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击碎，耳朵里灌满轰鸣——他却依然能听见洛非沉重的呼吸，像是枕在他肩头那般清晰。
脸颊火辣辣地疼，盛怒之下的洛非显然没有留力，但方墨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扭曲的快意，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轻松，没有准考证的考生冲进考场将一沓试卷撕了个粉碎，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怎样都不可能成功，干脆豁出一切将所有毁坏殆尽。
他不敢正视洛非，心里的阴暗却像是堵不住的泉眼，咕嘟咕嘟不停往外涌。方墨冲动了一晚上的大脑突然冷静下来开始运转——转会至少要等到赛季结束，而洛非不是一个能把被队友强吻这种事拿出去到处嚷嚷的人，如果他拿不出理由，俱乐部自然不会同意他的请求换人——换言之，只要自己愿意，洛非完全只能有苦说不出。
英雄联盟是一个团队游戏，只要有一个位置出了问题就是必输无疑的结局。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不想赢的人，如果他拿这个来要挟洛非，对方未必就不会妥协……
·
洛非很想拂袖一走了之，但不知为何就这样直直地站着，身上一阵阵发冷，思绪更是混乱庞杂理不出头绪。他下意识抱紧胳膊抿了抿唇，却尝到了一丝淡淡的，仿佛被稀释过的咸苦味。他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不可思议地道：“你哭了？”
方墨内心打得飞快的算盘突然就裂了，断掉的木块掉下来，拨来拨去的珠子噼里啪啦撒了一地。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刀，轻而易举地捅破了方墨看似冷静老谋深算的外壳，又快又狠地扎进了他的心窝，带出来鲜红粘稠的血——好让他知道，他其实是狠不下心那样对洛非的。
刹那间的委屈难过与悲伤似乎同那血液一起井喷出来，淋淋漓漓把人搞得脆弱又矫情。已经干硬的面庞重又湿润起来，方墨摸了一把才后知后觉地想，啊，我怎么哭了。
我明明，明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也已经接受这个人他不喜欢我的事实。
可我为什么还是那么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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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非深吸一口气，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看着方墨形容狼狈地垂首站在他面前，仿佛被剥去了所有用以遮羞的衣物，以一种近乎脆弱的姿态不声不响地与自己对峙着。
刹那间他竟不知自己究竟怀有怎样的情绪了。
不知过了多久，方墨终于收拾好自己的心绪，控制着音调，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抬起头来喊：“洛非……”
眼前人早就消失不见，空荡荡的屋檐下是人去楼空的荒凉。留给他的只剩下一座敞开的，孤零零透着光的门，深夜归来的人仿若他梦中虚幻，唯有一滩湿漉漉的水迹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终于忍不住将一切都撕破说开了，事态彻底朝脱轨的方向狂奔而去，再也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方墨苦笑两声。
好歹给自己留了扇门——还没到真正恩断义绝的地步。
他这样宽慰自己，好像在尽力说服自己“黄连其实也挺甜的，至少降火解暑”——于是那点希望仿佛黑夜中闪烁不定的火光，在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摆后，还是靠着那一点点支撑，顽强而固执地，微小却真实地亮着，不肯熄灭。
·
“喵——喵——喵——”
洛非艰难地撑开千斤重的眼皮，将近凌晨才睡的大脑如同一台弃置已久的旧机器，稍稍一动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屋外照进正午时分强烈的光线，直直落在他脸上，就算闭上眼也能感觉到视网膜上光斑侵略性地跃动。
侵略。
洛非缓缓睁开眼，沉默着坐起。他想起昨晚铺天盖地的洪流暴雨，也想起自己走街串巷十里地才找到的一辆出租车……同样想起方墨那出人意料的表白，还有自己被按在墙上被攻城略地的吻。
洛非受惊般收回抚在唇上的手指。
见鬼，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呻·吟一声倒回床上，那可是个男人。
一个男人，还是自己的队友，跟自己表白？
洛非用被子将自己捂起来，发出意味不明的懊恼声音，像只毛毛虫般在床上滚来滚去，脑子里沸腾的思绪和迟钝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的害羞像一锅滚烫的熔浆，就要把他给烧化了。该死的，为什么方墨不是一个妹子？洛非简直要咬牙切齿了。
小爷凭本事单身的十九年，怎么初吻就交代给了一个大老爷们呢！他迷迷糊糊地想，被一个男人表白，小爷是有多大魅力啊。嘿嘿，连男人都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啊呸呸西装裤，也不对，牛仔裤下！那妹子岂不是手到擒来？
这样想着，他竟然傻乎乎的笑出了声。
其实如果洛非处于正常状态，是能发现自己的不对劲的。可惜还不等他仔细想想“被队友表白”和“自己魅力大”到底有什么因果关系，就被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洛非！小非！小非非！快点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再不起床训练姜泓就要拿鸡毛掸子抽你屁股啦！”是何封的声音。
洛非被这句话里频繁出现的词语提醒了一下，飘在半空居无定所的思绪短暂回笼。他慢吞吞扯过衣服穿上，游魂一般飘去盥洗室洗漱，下意识地想：对，不能答应方墨，不然我的屁股就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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