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依水打开手电筒，从橱窗往机房里晃了几下。
江叙收到信号，立刻从机房里出来了。
他热得流汗，问翟依水：“什么事？”
翟依水递上手帕，说：“今天所里开会，你又忘了？那边已经在催了。”
江叙转头，看着超级计算机群，说：“再等等，结果马上就要出来了。”
他目光幽暗，平静的语气里暗藏一丝凝重。
翟依水听出来了，追问道：“是会议上要用的结果？你在算什么？”
江叙说：“还记得我两年前发表的毕业论文吗？”
翟依水为笑了一下，她当然记得。
两年前江叙还是个普通的物理系大学生，毕业论文以缜密的计算和分析，确证宇宙中不应该只有一颗恒星。
这是横亘了好几个世纪的经典猜想，研究所早已将之当作公理使用，却从未有人能证明它。江叙不仅从理论上论证了这条公理，还提出了一个新的“口袋宇宙”论：我们处在一个狭小的封闭宇宙中，因不明原因与主宇宙撕裂隔绝，就好像一个被系上死结的口袋。
这个推测解决了大多数的物理学悖论，但没有人相信，或者说，没有人愿意相信。
江叙的确很天才，但说我们被宇宙放逐了？凭什么？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这篇论文惊才绝艳，所长惜才，破格提拔江叙为研究员。之后江叙利用早餐时间，解决了几个能源上的“小问题”——江叙认为的小问题，然后一路升到了副所长。
江叙说：“太阳快烧完了……可太阳为什么快烧完了？”
翟依水说：“恒星都有寿命，我们或许只是不那么幸运。”
江叙说：“你相信我的理论吗？”
“口袋宇宙论？当然，”翟依水说：“否则我也不会报考第三分部了。”
江叙语气焦虑地说：“别人都不相信我，但我是对的。我还能继续对下去吗？太阳为什么快烧完了……”
江叙来回踱步，下意识抓挠自己卷曲的头发。翟依水从他的指甲缝里看到了血，他抓破了头皮。
江叙一向神经质，翟依水都习惯了，只是有些心疼。
“嘟——嘟——嘟——”
超级计算机群发出提示音，声音又大又急，像警报。但翟依水和江叙都知道，这是运算结果出来了。
江叙快步冲到总控室，死死地盯着屏幕。
两秒钟后，江叙松了口气：“果然……我是对的。”
江叙把存储盘拔下来，装进口袋，说：“走吧，开会。”
江叙走得很快，背影挺拔又坚定。
江叙又验证了他自己的某个猜想，但不知为何，翟依水隐隐不安起来。
太阳为什么快烧完了？
.
江叙推开门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
巨大的扇形桌子，座位依次排开。所长坐在最中间，所长左手边是张副所长，右手边空着——那是江叙的座位。
除此之外，其余座位就没什么差别了。
众目睽睽之下，江叙绕过了一众人等，走向自己的座位。
翟依水灰溜溜地跟在江叙身后，一抬眼正好对上所长的视线。她顿了顿，说：“翟所长好。”
翟予长点点头，又对江叙说：“会都开一半了你才来。坐。”
语气虽然严厉，但翟予长纵容迟到，也是只有江叙才会有的待遇。
江叙却没坐，而是站在自己座位旁边。他身材颀长，又离翟予长很近，这样就有了一种俯视的意味在。
江叙说：“我有事要说。”
翟予长说：“开完会可以自由讨论。”
江叙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与会者脸上，显得有些淡漠，他说：“对你们来说，这件事很重要。”
翟予长皱了皱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某个人抢白了：“又是江副所长的奇思妙想？这次是什么？寻找太阳以外的新能源？制造超光速宇宙飞船？太空移民？对不起，现在做不到。”
江叙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人一眼，又转向翟予长，道：“我还没验算。如果不相信我的结论，可以用一号机群或者二号机群重新跑一次。”停顿了一下，江叙笃定地说：“但不必浪费能源了，因为我是对的。”
先前说话的人顿时怒了，说：“验算？现在能源这么重要，你要用超级计算机群验算你的梦话？！真当自己是天才？以前所长惜才，想你能提高能源利用效率。结果你倒好，一进所就申请新课题，要研究宇宙、研究飞船。这有什么用？能源给到你全都是浪费！还好所长英明，带着我们做出了结果。至于你的课题……”那人幸灾乐祸地扫了翟予长一眼，说：“还是放弃吧。”
江叙说：“你是？”
那人：“……你！”
翟予长揉了揉眉心，说：“别吵了，江叙，你坐下。有什么发现，之后再说。”
江叙顿了一下，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坐下了。
翟依水也坐下了，她有些心神不宁。
江叙心里只有他的理论，不认识刚才那个单方面呛声的人，但翟依水认识。那个人不认可江叙的口袋宇宙论，又因为研究方向不同，常年与第三分部抢夺资源——包括食物、能源、设备……和权力。
江叙性格有些古怪，在所里树敌很正常，往常也都是翟依水帮着从中斡旋。可这一次，那个人分明有所依仗，语气神态甚至有些耀武扬威。
想到那人最后一句话，还有翟予长异于以往的态度……莫非她和江叙迟到的这几分钟里，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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