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朗从北京飞回来的时候是下午，他连轴转了几天，休息不太好，准备直接会宿舍洗个澡补补觉的，结果一推开宿舍的门，就看见脑袋鲜红的徐图，坐在他的转转椅上，一脸怪笑地转过来，看着他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回来了啊……”
“嗯，想睡个觉，你一会儿别吵。”
他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扔，今天也不太想收拾了，蹬上拖鞋，直接去卫生间洗澡。
“图图！内裤借一条！”
“大哥！你189，我171，合适吗？！”徐图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还是默默地拿了一条给他递到浴室。没事儿，内裤有什么的，你洗白白，咱们还有正事要聊，嘿嘿。
朝朗从浴室里出来，就看见徐图保持着他进门时看到的那一脸怪笑的样子，在门外等着他，甚至还给他拿好了一套衣服。
怎么啦，天上下红雨啦？
“跟我去趟地下室。”
“我今天不去了，我累。”
“不行必须得去，哥刚才大会召集了都。”
“我头发没干。”朝朗还在拖。
徐图看了看他那个短得不像话的头发，“你咋还娇气上了，就你那两根毛，我来给你吹两口仙气就干了。”
“我不想去……”朝朗往床上盘腿一坐，他料想徐图也拉不动他。
“不想去啊……”徐图若有所思地走近，然后突然挠了一下朝朗的脚心，他蹭地一下跳了起来，然后徐图就推着他把他推出了门，小鬼头得意地大叫：“那可由不得你！”
朝朗都没进去地下室的门就被拉到了串串香店，然后还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点了麻辣锅以后，终于开始觉得自己现在危机四伏。
黄岐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刘秋野在把肉从签子上撸下来，徐图……在怪笑。
“听说你谈恋爱了。”黄岐抿了一口啤酒，冰镇的。
“听…听谁说的？”
“你甭管。”黄岐东北话子弹已经上膛，黑压压的枪口对着朝朗，“承认了就完了，反正我也知道了。”
“你在探我口风。”朝朗的腿在桌子底下放不太下，现在的气氛又不适合他四仰八叉，所以他现在像一个小学生一样，两个膝盖并在一起，端庄地坐着。
黄岐摇了摇头，叹了一句“年轻人”。
“我们不但知道你谈恋爱了，我们还知道你和谁谈恋爱了。”刘秋野欠兮兮的，明明知道朝朗不能吃辣，还递了一块肉在他嘴边。
“招了吧，年轻人。”徐图学黄岐的声音，在一边没大没小。
“你和季濛，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是夏天，2014年。
路上没有五彩缤纷的共享单车，手机支付也还没有普及，朝朗总是在练习的间歇骑着他自己的那辆蓝色自行车在小巷子里穿行，去两趟街外的小卖店帮大家买冰镇汽水。
16岁的朝朗解开白衬衫的扣子，衣服在骑起车的时候鼓成降落伞的形状，他一只手把着车把，另一只手捂着裤兜里大家塞给他的几块几块的零钱。小店的阿姨都认识他了，知道他每次都要四瓶凉的可乐和三瓶凉的雪碧，还有一罐哈尔滨啤酒。她每次都给这个干瘦干瘦的少年塞几块水果糖，再揉一把他汗津津的脑袋，看着他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本来就小的眼睛笑得更小了，然后他跨上车子向阿姨挥手再见，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街转角。
沿原路返回的话就要带着七瓶饮料爬上坡，他就每次都稍微绕远一点，经过下一趟街上的几家小吃店和一个废弃的绿色邮筒，再往回拐回到公司。
那个时候朝朗只有一米七六，一百二十斤，刚刚进公司一个多月，在公司里飞檐走壁地给大家帮忙。
黄岐听说了每次都是他出去给大家买汽水的事，一次检查月末作曲作业之后特意把他留下问他别人有没有欺负他，得到的只有朝朗猛烈摇头的回应。黄岐又嘱咐了他几句就放人走了，一向有点心大的男人并没注意到小孩微微泛红的耳朵。
朝朗是有自己的心思的。
下一趟街上的小吃店很多，有两家常年促销竞争的生煎，有橙色招牌的麻辣烫，还有那家他们公司的人常去的串串香。串串香店生意很好，老板娘根本没空招呼新进来的顾客，人人都坐在红色和蓝色的塑料小凳上，手里握着一把滴着红油的签子。
就是在那里朝朗见到了季濛。在一个黄岐托他带一袋串串香回去的下午。
不是粉丝见到已经出道一年的偶像，不是后辈见到公司里的前辈姐姐，而是朝朗见到季濛，十六岁的少年见到十九岁的姑娘。
季濛穿着鹅黄色的吊带小短裙坐在塑料凳上，踩着透明人字拖，完全没有一点被后辈在串串香店当场目击的慌乱。她就只是冲着在门口愣住的朝朗招招手，咬下签子上最后一颗丸子。
“小孩儿，”她递过去十块钱，“帮姐姐买听啤酒呗，小卖店，要哈尔滨的啊，这儿没有。”
“要凉的。谢啦。”她眨巴着大眼睛。
那是第一次。朝朗最后把常温啤酒和零钱塞到季濛手里，顶着姐姐皱起的眉头认真地解释，三伏天不能喝太凉的，何况前辈您还吃辣。
“行吧。”季濛砰地一声打开易拉罐，“别叫一口一个您一口一个前辈了，又没大多少。”
“那……那叫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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