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樱，这封信我还没想好什么时候给你，但大概是在你悲伤的时候吧。
我时常在想，是每一个人的人生都充满了这样不可抗争的艰辛，还是只有我们的人生是这样？我和你爸爸离婚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可是不离呢？破损的关系是没办法通过我们执妄的努力去缝合的。所以命运就是命运，命运不是我们选择出来的。
妈妈知道你比身边许许多多的同龄人都背负了更多的东西，妈妈看着你从很小的时候天真开朗的样子，随着时间的过去变得越来越沉默，我看着你的时候时常会想，我的女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爱笑了？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总是想要流泪，但是却没法为你做点什么。
考大学的时候你没有离开家，你说想要照顾我，我没有反对什么，因为上海已经是很好的城市了，但是你总有一天要自己飞的啊，不用再被重病的妈妈所拖累，我想，那一天终于要到来了吧。
你可以难过，但是答应我只难过一点点。
妈妈病了太久了，生病很难受的，所以我不怕死，死只是一个交代，但是我的一生啊，除了你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了。你一定要过得好，把过往二十年世界所亏欠于你的全部讨要回来，你要重新开心起来，要为了自己好好地过这一生，想做的事情都要去做，要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不管不顾地抬起头来往前走。
你要在更大的舞台上唱歌，妈妈看见你唱歌时候所散发出来的光啊，即使是死亡的大门也能穿透，妈妈会看见的。
孩子啊，你一定要幸福。
”
叶樱坐在地上拿着信纸，哭得看不见字。眼泪滴下来，滴到纸上，她怕洇湿了自己赶紧用手去擦，结果只是在字迹的上蹭出一片黑迹。地板上是一滴一滴的眼泪，圆形的，折射着窗户外面的光，像散落了一地的棋子。
遗体被送去火化，拿出来，装成一个小盒子。叶樱一路上都捧在怀里，然后放在黄月萱生前住着的房间的床头。
葬礼的时间和行程叶樱要求代理人完全保密，她当天晚上住回了自己家里，住在了自己之前的房间，黄岐怕有浮灰所以给叶樱换了新的床单和被罩，叶樱看着自己书柜里高中的时候读过的那些书，还有因为写得特别认真所以不舍得丢掉的练习册，大一用过了一个学期就没用了还很新的教材，刘秋野最喜欢的那本《月亮与六便士》，他朋友圈推荐了之后叶樱就买了回来，读得尤为认真还写了书评，叶樱记忆力很好，每一点每一点她都能回忆起来。
只是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晚上的时候刘秋野过来了，蹭了一口黄岐做的晚饭，跟黄岐打了招呼之后过来看叶樱。他轻轻地关上了叶樱房间的门，站在门口，试探着喊了一声：“叶樱。”
太久没见了，从屏幕里出来变成真人，她的脸因为剧烈地消瘦下去，而变得冷硬，即使笑了也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她没化妆，这个样子对于刘秋野来说已经变得很陌生，黑眼圈很重，眼睛比从前更为凹陷下去，下巴尖尖的能看见骨头。
刘秋野慢慢地走过去，用指尖去碰她的脸，坚硬的颧骨。
有一些事情变了，他这个瞬间才如此具体有形地感受到。
“过来抱。”
叶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靠进刘秋野的怀里，他依然是温暖的、干燥的像春天刮来的风。刘秋野却觉得自己抱住了一副骨头。
她几乎要失去了生命的温度，人作为血肉之躯真实的温暖。
“最近睡得好吗？”
“不好。”
“吃饭呢？”
“也不好。”
“那想我了吗？”
叶樱在他的怀里点头。
他每天都要问这样的问题，在打电话的时候，嬉皮笑脸地问。很忙不打电话的时候会请假，然后给叶樱发他在外面拍的小视频。所以叶樱即使把生活中的一切都过得一团糟，却还是记得规律地想他。
“你这样是不行的啊小孩……”
“嗯。”
刘秋野知道这个嗯的意思，这个嗯是知道，但是无可奈何。他知道，是因为即使他再想为她做点什么，也无可奈何。
“你有跟经纪人说休息一下吗？机器人都是要休息一下的啊，睡个懒觉，然后去大街上走一走，给自己买一个甜甜圈，你已经这么瘦了大家肯定会允许你吃一个甜甜圈的。”
“忙起来也好。”
“什么？”刘秋野以为自己听错了。
“忙起来也好，忙起来什么都不想。”
有一些事情改变了，她的价值，她在做些什么，她该相信什么，都变了，但是她没有时间去想清楚，或者说，她很怕去想清楚。
人的思想是一个漩涡，她不知道最深处会是什么，她最怕的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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