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让朕信任?”
皇帝期盼着看他。
他是万人之上,一向只有命令,比如那道将他嫁入魏王府的圣旨,从来没有过期盼这种偏向卑微的情绪。
如是姿态,怕是所谋不小。
比如,借着身份的便利,杀了魏王?
那么锅一定会推给他。
于是盛长安犹豫,皇帝以为他不信,说道:“秋猎之时,朕会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
皇帝走了。
盛长安无力地跌坐在床上,又干脆仰躺着,连那点支撑着脊梁的力气都被什么东西抽走了。
他将皇帝的话过了一遍,抽丝剥茧,意图判断出皇帝这一出信任到底是求的什么,没能得到明确的答案。
倒是皇帝给出的真相与他所知的相印证,胸腔中积压几年的痛苦愤懑涌上来,让他很疲惫。
片刻他站起,扶着腿,一瘸一拐走到桌边,找出那本《北岭观》。
开篇是著者考场失意,却为北疆风光所折服,行文轻快。可随着北疆被夷狄进犯,那轻快渐渐消磨,变得沉重不甘。
总之这是一本有趣的游记,著者是一个很可爱可敬也有才华的人。而据盛长安所知,他在峡灵县任期也颇有建树,算得上百姓父母官。
可惜,没有好结果。
盛长安阖上书,轻轻地摩挲着纸页,到底长叹了一声。
高衔,他到底是造了些什么孽。
过了两天,盛长安伤口开始发痒的时候,内侍省里关着的那些也没什么实质反馈,到是有几个碎嘴的说张小贵混的开,素爱与人结交和聊天。
他与人讲些小道消息的时候,倒是颇不将魏王正君放在眼底,有些看不起他的意思。
盛长安听完愕然,想这都是什么事啊。
又因为他拦了他行刺,仇上加仇心生怨憎,所以给了他一刀带他上路?
不过,他在民间和宫里的名声,确实是都不怎么好。
高衔愈有声望,他们就愈是编排他这个挡了他路的正君。像高衔爱流连麻雀巷逛青楼,妓子小倌一概不拒,也只是风流,反而要骂正君对不起他。
谢随再来,盛长安特意留了皇帝的人侍奉在跟前,将书交还给他,感慨一声:“也不知峡灵县现在如何了。”
谢随看着他,有些难过的叹道:“狄人一把火,峡灵烧成空城,百姓不死即逃,还能如何?”
没什么破绽。
但仍然不能确定他夜闯魏王府,和不愿让高衔去北疆,是否与此有关。
盛长安思忖着,也便叹一声可惜,然后关心:“谢兄伤势如何了?”
“刀伤很浅。”谢随看了眼手腕,又有了些拘谨,“结痂了,无妨的。”
盛长安不信以血作药引,也觉得没必要一定用谢随的,但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实在感谢谢兄。”
然而谢随这时心思却玲珑,一眼猜透:“正君是要救命的药,在下不过一道伤,且在下身体康健,当真无妨的。”
他太赤诚,盛长安不免有些赧然。
提及峡灵县所带来的伤感,却是淡了,该记得的,都在心底。
他惦念着皇帝所说秋猎,便问道:“再过几日就是重阳,秋猎之礼,谢兄可去?”
谢随便有些烦恼,是嫌麻烦的模样,道:“太学选了些士子同往,在下在名单里,唉,又要少读几日书。”
盛长安失笑,道:“谢兄勿妄自菲薄,只几日不碍事,权作休息,也不一天到晚只读书。”
这个劲头,真是让人怀念啊。
只是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又是一阵闲谈,只谈四书五经,盛长安惊讶发现他们在看法上的相契。和谢随清谈,算是他这几年来最快意之事。
谢随兴起聊了春闱的明经,忽然看着他就愣住,没有藏好眼底的遗憾,被盛长安看到了,就闪躲去。
“在下冒昧——”
“诶,谢兄总这样自称就太生疏了。”盛长安摆摆手,“朋友之间,你我而已。”
“我?”谢随垂眸,浅浅地、抱歉地笑一下,“我在想,若能参加康泰十一年的春闱,你……”
“也许我如今能站在朝堂之上,可没有什么若是。”盛长安粲然一笑,“但我与你心同,盼你能得中,能在朝堂有所为。”
谢随有些愣怔,似是犹豫,盛长安还没来及细想,忽然听到小太监来报,说在长春殿后发现线索了。
“谢兄与我同往。”盛长安风风火火地,就要赶去,刚转身就牵动了胸口的伤,一阵钝痛。
“嘶——”
“你对你的伤好一点。”谢随一阵无奈,就要抬手,到底是给旁边的小太监递了个眼色,让他扶着盛长安不致牵动伤口。
在长春殿后的竹林小径,离那个凉亭不远的地方,盛长安率先看到的是少年笔挺的背影。
三皇子手中抱着一只猫,被许多人团团围住,倔强地站着。他略浅的眸色和发色本该显得柔和,却因偏高鼻深目的相貌和那个拧劲儿,狼崽子一似。
以至于没人接近他。
见盛长安过去,他仍是一脸冷硬,倒是旁边尖声谴责着的少年们讪讪散开,挺不走心地称呼着正君或是婶婶。
他们都是长春殿里上学的皇族子弟,和侯爵世子。
待谢随走过来,那些孩子们倒是惊讶了,喊道:“谢先生!”
盛长安有些讶然,反应过来,是谢随跟着太学的先生们在长春殿讲过学,想他倒挺招孩子们喜欢。
他看着三皇子,三皇子把挣动的猫往怀里收了收,是只毛色灰白交杂的狸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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