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春天会下很大的雪，浩浩荡荡从天空中倾泻而来，铺陈出一片晃眼的白。
沈奕走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克城的街区窄小破败，脚边白雪融化后的污水蔓延出肮脏的乌黑，不时散发出诡异的恶臭。
他走得极慢，雪覆上黑发，化了变成星星点点落不尽的水渍。凛冽的寒气中，他裸露在外的鼻子和双手冻得泛红，两片薄唇透着青紫色。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庞上，浓重的黑眼圈像是两道深深的沟壑，掩饰不住的疲惫与焦虑，堆叠在皱着的眉头中。
医生的场景犹在他眼前回放，父亲依旧昏迷，躺在重症病房等着最关键的一次手术，母亲在车祸中两条腿都断了，躺在医院忍着剧痛等待康复。哥哥……哥哥还是下落不明。
他们家的账户基本都被冻结了，仅剩的几张能用的卡，都快被高额的医药费掏空。生存和钱，成了当前最严重的问题。
沈奕木然着脸，计算着卡里的余额还够父母在医院住多久，越想，心头的寒冷越肆意狂欢般蔓延成看不到尽头的荒芜。
他抬手撩了下被雪水淋湿垂到前额的头发，一抹火热的红窜进眼中。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嘴角禁不住露出一抹浅笑，现在的D市应该遍染春意，不知道校园北角那颗最大的樱花树开了没，她若是看到肯定欢喜坏了。
“沈奕……”
熟悉又带点陌生的女声穿过耳膜，震得他心头一颤。沈奕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马路对面的红路灯下，一身红色羽绒服少女高举着双手，用力挥动，笑着朝他呼喊道：“沈奕……沈奕……我在这里！”
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和顾爸爸软磨硬泡，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招数都用遍，顾烟终于取得胜利，拿到了沈奕在国外的居住地址。
没敢耽搁一分一秒，她匆匆收拾行李，飞到克城，满心的惶恐忐忑，不是因为第一次涉足未知的国度，而是害怕见不到梦中都在想念的那个人。
她在雪中等候了多久，心脏就焦灼失调了多久，直到这一刻，再见到沈奕，她才终于圆满了。
曾经总是对她温柔以待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跟前，冷漠地问道：“你怎么在来了？”
“我想你，所以来看你呀，”顾烟理所当然地说，搓着手跺着脚讨好地笑了下，“好冷呀，我们先进屋说，好不好？”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现在就买机票回家。”沈奕横撑着坚硬的手臂，横梗着顾烟身前，阻止她拖着行李跟着自己进楼的意图。
顾烟耍赖皮，抱着沈奕的手臂蹭了蹭：“我不嘛，我就要跟你一起回家。”
怀中的手臂被人用力抽出，带得顾烟身体一趔趄，差点没站稳。她腿边的行李箱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踹倒，噼里啪啦地沿着阶梯摔倒人行道上。
心疼地跑过去将行李箱扶起来，顾烟拉着箱子重新站在楼梯口，抬起头露出一双泫然欲泣的双眼，哽咽着声音唤道：“沈奕……你别这样。”
沈奕漠然地看着她，眼神比楼外的风雪更冷硬千百倍：“别哪样？顾烟，我从来都是这么冷酷残忍无情的人。曾经看在你是个合格的玩物的份上，我曾经施舍过你一点温柔。那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现在我不想玩了，我看到你就烦，只想要你滚。麻烦你自重自爱一点，别像几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倒贴在我身上，我觉得很恶心。滚，好吗？”
他转身上楼，厚重生锈的铁门发出一声巨响，紧紧地闭合上。
哪怕来之前预想过无数次可能遭遇的恶劣对待，眼眶还是难以控制地酸涩起来，泪水溃不成军，差点冲垮她一路以来凭着坚定的爱意搭建起来的心里防线。
使出吃奶的劲儿，两手合力提着硕大的行李箱，踩着破败嘎吱响的楼梯，爬上了二楼，站在沈奕的家门口。把箱子横在沈奕的家门口，顾烟疯狂地摁响门铃，向屋子里的人昭示自己的存在。
果然，没人应门，更没人开门。
她掏出纸巾，狠狠地擦了把脸，拧了拧鼻涕，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沈奕，好得很，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你完了你！”
打定主意和沈奕耗到底，顾烟抱着腿在行李箱上坐下来，不时摁门铃搅动门里门外的寂静。
冷是真的冷，不知道坐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快被冻成冰棍，恍惚间感觉有人摇了摇自己的肩膀。
沈奕终于忍不住了，顾烟心中窃喜，打起精神，睁大眼睛准备好好教训他一顿。才发现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沈奕，而是一个头发蓬乱，衣着邋遢，酒气熏熏，满脸色气的中年胖男人，手里拎着一扎啤酒，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
他嘴里嘀嘀咕咕说着听不清的话，目光与顾烟对视上，泛着绿光的眼中，垂涎之意不加掩饰，脸上贪婪的神情简直叫人作呕。
顾烟脑中警铃大作，缩着身子抱着胸，往后退了退，躲在墙壁的角落里。
那男人却定在她身前，一动不动地与她对峙。
顾烟故作淡定地伸手想去拍打身后的房门向沈奕求救，那男人动作比她更快。他铁掌一伸捂住顾烟的嘴巴将她制服住，铁索般难以挣脱的胳膊箍在她的肚子上，挟制着她往楼上拽，顶得她差点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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