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熙名下的码头被人烧了，叶文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七重天喝酒。他由衷地咧嘴笑，开始是无声的笑，笑着笑着笑出了声，笑得前仰后合大拍阑干，笑出了眼泪，实在的喜极而泣。
由着性子和醉劲大笑一阵，他擦去了眼角的眼泪，心头脸上都被狂喜的浪潮袭卷。他抓着旁边的陆庸铭想对他诉说喜悦，一张嘴就笑的说不出话。
陆庸铭正是商会会长陆兆祯的公子。他实在不知道文锦兄弟在为何癫狂，只好跟着他笑。
叶文锦抬手给了他一个不轻不重的嘴巴，“你笑什么？”
陆庸铭更不知所措了，又不好和一个酒疯子来劲，“我还想问你笑什么？”
叶文锦今日穿了一身白色西装，除却那根紫红相间的碎花领带，他玉山崩塌似的颓倒，直接大张四肢仰躺在地，此举把周遭人士吓得不轻。
陆庸铭把他送回了家，他一路上酒劲醒了些许，歪坐在沙发上还是晕乎乎的。七宝已经连着五天没见着他了，正准备睡觉，听到动静裤子也来不及穿就光脚下楼，几乎飞扑到他怀里，“哥哥！我想死你了！”
叶文锦的胸膛被重重一击，迷迷糊糊看见七宝正乐的合不拢嘴，嘴里含混着酒气就在他脸上啃咬。七宝趴到他怀里仰起脸，被咬的满脸牙印。叶文锦停了嘴，七宝掀起衣裳擦了脸上的口水，双手在他身上摸索，“哥哥，你有没有给我捎好吃的？”
叶文锦沿着七宝的后背摸到两条光溜溜的腿，抱起七宝开始野腔淫调，“给你捎个几把！”
七宝不明所以，嘻嘻哈哈笑了一阵。路过叶梵生的房间他不笑了，同时面露委屈，又怕叶梵生听见，就在叶文锦耳边唧唧哝哝，“大哥哥一直让我写字，我写不出他就捉着我的手。”
叶文锦压根没听清七宝嘀咕什么，扔到床上就撒野扑腾一番，想必好久才能风停雨收。
叶梵生已经打算再考一次，他要回老宅安心读书，叶文锦直接把人连带着书全摞到车上拉回了家。
叶文锦不沾家边，叶梵生在房里看书，七宝就跑东跑西。花园隔了一排矮藩篱，邻处是一对西班牙夫妇的庭院，时不时传来狗吠声还有花猫春叫的声音。七宝按捺不住，翻过篱笆墙，跑到人家院子里戳猫逗狗，黄毛大狗撵着他追，糟蹋了人家的院落。语言不通，叶梵生又是点头哈啰又是抱拳鞠躬，帮着人家拴好狗扫好花园折腾了一整天。
叶梵生怕七宝再惹祸，就把他拉进书房听自己念书。让七宝听他念书倒无所谓，要是让他一动不动竖着两个耳朵那他可受不了。七宝不识字，挑了带图画的书来看，又拿着毛笔乱画一通，叶梵生注意到的时候，砚台都干了，叶梵生默念七宝没惹是生非就好。
坏就坏在叶梵生无意说了句:肚子里有墨水才不枉为读书人。一眼没看住，七宝把砚台里的墨汁喝了，叶梵生又忙了个满地鸡毛。
叶梵生既要看着七宝又要读书，他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攥着七宝的手抄经典。起初七宝觉得有趣，后来就受不了了，只要他一跑，叶梵生就把他抓回来，七宝只有两个选择，竖着耳朵听他念书、被他攥着手抄书，七宝每时每刻都等着叶文锦回来，要不然他就要被叶梵生烦死了。
叶梵生闲暇之余读了《天演论》，写了封文书准备同幼青先生探讨，把旧式八行笺放进信封里糊好，他开始整理书案。从书桌底下捡到那本被七宝画的乱七八糟的图书，是本《涅槃经》。他没有佛经，这是他娘亲的书物，叶梵生小心翼翼整理好佛经边角，放进抽屉里。
睹物思人，叶梵生睡觉前又想起了他娘，音容笑貌恍惚难辨，唯有她身上古旧的摹本缎子袄他记得清楚。想够了娘就想起二娘，头一回见她，叶世臻说以后这就是他二娘了，他娘整天在祠堂里诵经祷告，很少见面，他觉着二娘像天仙一样，欢天喜地叫她一声娘换回个白眼儿。
他三岁大点，每天让下人带着去给老祖宗请安，再去祠堂外给娘请安，然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去给二娘请安，也不是为了看唐桂芬，而是看屋里的两个奶娃娃。
他也不敢明公正气地看，趁着他二娘睡着才敢在门口伸脑袋。然后一个小不点就四脚着地爬了过来，呲着嘴露出一口细小整齐的银牙。很早之前在百日宴见他的时候，他嘴里还光秃秃的，叶梵生好奇地把手伸到他嘴里去摸，手指被他合牙咬住了，他也不敢硬拽，只好由着他咬磨。
唐桂芬睁眼看见叶文锦像条小狗趴在叶梵生脚边，叶梵生喂他吃手指头。这下可不得了了，本来就有阶级，她一个偏房妾室再厉害也厉害不过长房少爷，只能跟叶世臻大吵大闹，非说叶梵生不拿他儿子当人。叶世臻斥她荒唐，小孩子懂个屁事。老祖宗不待见她，上头还有大房，唐桂芬过分敏感，小时候都这样长大了还不得处处受欺压。
她有意无意挑拨离间，又借着顾幼青和叶梵生他娘的话茬大肆煽风点火，从那开始，叶梵生就三天两头挨打。
叶梵生越想脑子越乱，取出那本经书研读，灯光耀眼之下，看到书本一角寄字，“我今生求佛法，若吾儿日后有苦难，愿得佛缘。”
除了在瞎子岭差点有去无回，叶梵生没受过什么苦难，他的日子平常枯燥，没有红袖添香的福分，连苦难也不愿意临幸，想必以后也不会有什么苦难。
他唯独要想，现在文熙和文锦还没有成家，他可以吃吃这个蹭蹭那个，再过几年他就不能觍着脸蹭吃蹭喝。这次说什么也要考个一官半职，最起码能养活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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