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真如那紫衿男子所说，来了一位香客。三森恭恭敬敬地将他请到了庙宇里面。
“这庙，找个时间拆了吧。”那香客对着身边的三森说道，语气里没有什么感情，说的极其随意，“反正也没什么人会来了。你一个黄花大闺女的，总不能在这里荒废了一生啊，赶紧下山找个人嫁了吧。”
拆？为什么要拆？就因为没有什么人会来了吗，当初是你们口口声声祈求庇护才有了这庙，有了我。现在你们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吗？！
三森站在香客背后，虽面上含笑，但是眼睛却狠狠地瞪着他。
那香客似乎也并未察觉，自顾自地去点香点蜡烛，然后随随便便拜了拜。
“到时候找些富商们重新修个气派点的寺庙来，看着也有面子。”
“吸收他们的灵气，你就能活下来。”那紫衿男子的话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也能治好那孩子。”
三森徘徊了许久，终于在那香客打算转过头的时候鼓起了勇气。她突然出现在香客身后，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慢慢拧了过来，冷冷笑道:“你知道吗，我就是山神，在你们的贪念和祈求下出现的山神。我保佑了你们那么多年，现在到头来你们却觉得我多余了？人类不会都是这样的吧？”
那香客说不出话，只是大口喘着气，嘴角也溢出了口水来。
“你……你……”香客抓挠着三森的收，将她的手抓出一道道血痕，但是三森没有一丁点儿的反应，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三森看着自己面前的香客，忽然升起一股本能的反应，她张开嘴，有东西缓缓流入她口里。她感觉到一股灵气从那香客头颅里迸发出来，涌入她的嘴里，再通向身体之中。
那股力量很温暖，很有力量，让三森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充满了活力。她的眼睛开始放出异样的光芒，她无声地咧嘴笑起来。
香客在三森的手里迅速苍老，枯竭。他的皮肉开始慢慢从他身体上脱落，像是老旧的树皮一样脱落在地上，看起来像是刚刚燃烧尽的煤灰。
血液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最终流了一地。香客最终是变作了一具森森的白骨。只有大张着的嘴还能体现出生前他的经历和恐惧。
三森从那种莫名的快意中会过神来，瞬间就看见了自己手里的刚刚被抽干的那具白骨。
“啊！”三森吓到惊叫一声。这是……我做的？
白骨跌落在地上，摔成无数块。
三森踉跄着向后退，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和肚子，忽然觉得一阵恶心。
胃里翻江倒海，她在一瞬间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
“是因为可以继续活下去而感到激动吗？”忽然一个男声响起，还带着些许笑意。
“我……我……”三森面色惨白，她颤抖着转过头，看着自己背后的紫衿男子，脚边还有那香客的白森森的头颅。
“我不要这样的活着……”三森低声说道。
那紫衿男子微微笑着不理会她的话，眼神居然还有些慈爱。如同打量一件艺术品。他轻轻搂住三森颤抖的肩膀，弯**子，将嘴贴在她的耳边，道：“一个人可不够你活下去，更别提去治好那个小孩子了。若是真的想实现你自己的愿想，就一直去做吧。”
“可是……人在做天在看，我……我……”
“别忘了，你只是一尊野神，谁会在意你的死活？”男子口中喷出的热气弄得三森耳朵很不舒服，“是想活下去，还是就此消失，全看你自己选择了。”
三森愣住了，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这一刻，活下去的愿望再次占据了她的思想。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第二天清晨，飞鸟在山间云里飞翔，蒙蒙的山雾笼罩着整座山。叶尖花上还有微微的露水润湿，几只野鹿、白兔出穴来寻找食物。
三森戴着垂纱斗笠，翻过一个小山坡找到了山里的树妖们。树妖们蜷缩在枝丫间，低声接头交耳。
“这个不是小山神吗？”
“她怎么会来这里啊……”
“欸欸，听说她收养了一个人类小男孩，那个小孩子好像是个傻子呢……”
三森没有理会她们的话语，她走到树林中央，那里是一棵硕大的榕树，光线有些昏暗，四周的小片草地上开满各色的野花。一点微微的光从榕树的枝叶间透下来，洒落在树根上和地上。
一位绿衣女子斜趟在树上，长裙曳地，连着繁琐的飘带和绣花披帛一直垂到地上。
“南箩，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三森站在树下，将斗笠上的垂纱掀开，看着绿衣女子道。
南箩懒懒地看了她一眼，一双桃花眼半睁半眛，十分随意地说道：“山神大人还需要我这一小小的百年树妖来帮忙吗？”
“南箩……”
“反正你都要消失了。而且，你消不消失，与我有什么关系？”南箩不待三森说完，便很是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听到这话，三森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愤怒或是震惊，她早就料到了南箩会这样回话。三森甚是冷静地说道：“我记得，你的出现，好像与我大有关系吧？你能维持着人型，就是靠着我吧？”
南箩皱着眉头看着三森。她哑言了。她的眼神里，带着不悦，带着失落，也带着被揭了老底的不耐烦与窘迫。
“好，我帮你这个忙。”
渐渐的，金陵城传开了一个新的故事：只要是向着山神庙里的山神许愿，就什么都可以实现，但是，作为代价，许愿者需要向山神献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或是选择自己一个人去山神庙里向山神为自己的贪念赎罪。
虽然没有人知道是否自己会在第二天便要永远呆在庙里一辈子，但是人的贪念还是驱使着他们来到山神庙来许愿。
三森再一次感受到了万人膜拜，也为自己不用消失于世感到欢愉。
入了夜，三森便把自己得来的灵气一点点传输入路遥的身体里，只留下些许供自己续命。虽然过去了两年多还是毫无起色，但三森坚信，路遥会好起来的。
“我还真的第一次听见，这么不靠谱的传说啊……”阮知依挑了挑眉看着三森，感叹道。
“南箩本来也就是敷衍了事，也编不出什么好借口。”三森略微感觉到有一些羞涩，她用手捋了捋发鬓，说道。
阮知依没闲工夫去理会三森的话语，她一挥手，一道红光一闪而过，收起了门框上的红线。她迎着光而站，微微转过头，瞪着眼睛，带着严肃看着三森：“那你现在，是不是应该为你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相应到代价了？”
她的眼睛里，一道幽蓝的光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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