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金针绣娘似乎带着点笑意。
你是拉人入地狱的厉鬼我能不怕吗？阮知依在心里疯狂吐槽。
“你们都怕我，可他不会。”金针绣娘说着，“呼”一声飘到阮知依面前。
“……谁？”面对金针绣娘那张被遮盖住的脸，阮知依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你认识他。”她低声说了一句，“他的女儿，现在不就在这里吗？”
女儿？阮知依愣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孟伯父？
“你应该知道他在哪里。”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阮知依一下子慌了神，金针绣娘的声音变低了，也慢慢向着另一边飘去。金针绣娘的一举一动，都足以让阮知依手心发凉。
“你知道！”金针绣娘猛一回头，猛地把脸上的金色面纱一把扯下。
她的脸摆在阮知依面前，阮知依看的生疼。那原本应该是一张如花美眷的脸，但是现在，上面结满了黑色的伤疤和洗不去的血渍。
“他曾经说，我的脸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张脸，他说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善解人意的了。可是呢，他还是离开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有妻子，有一个有身孕的妻子！”金针绣娘一点一点地飘向阮知依，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她带着恨，也带着绝望，“每次我一看到自己这张脸，我就会想起他，然后我就一刀一刀割烂自己的脸，这样，我就不会想起他了。”说到最后，金针绣娘笑了，她的嘴角轻轻**，阮知依看见一行血泪从她的眼角滑落，然后她软下语气，慢慢说出一句：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我是厉鬼啊，总不能打扰他的生活吧。”
“那你，要我去找他吗？”阮知依小心翼翼地问。
金针绣娘摇头：“不必了，他总会来的。”
“你怎么知道？”
“毕竟，他的女儿还在这里。”金针绣娘说着，转身将面纱再次戴了上去。
“那，金针绣娘……”
“我叫香酩。”她打断了阮知依的话。
“那个，你不是要给我讲一个故事吗？”
“对啊……”香酩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故事都发生在十九年前了呢。”
荒野树林多孤坟，黑水河畔群狼动。
昨天，这里刚刚搁浅了一艘商船。夜里狼群来了一次，叼走了能叼的食物。有些人在白日里卷着金银货物仓皇离去，也有的人随着狼群消失没了踪影。
“你为什么想着要来黑水河？”岸边，香酩一身朱砂红裙，清澈的眼眸看着她身边站着的男子，问道。
男子则看着没了一半在河水里的船，小声道：“经商。”
“黑水河有什么生意可以做？”香酩笑起来，脸颊上红润如花，似一副巧笑倩兮的模样，“这边又没有什么大城镇。”
男人没说话，只是默默一瞥香酩的面容，然后又转过头，微微红了脸。
“你不是人类，对吗？”男人突然问道。
香酩对于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有点不知所措，她也不知道要这么回答，但是她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是在明知故问。
见她没有回答，男人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他知道答案。
昨天晚上，在船只莫名其妙搁浅的时候，在狼群袭击人的时候，在她突然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没有那位姑娘家能有赶走狼群的力量，也不会有谁在出现时让人感到宛如身在冰窟一般寒冷。
他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位姑娘不知道，虽然她看起来与人类别无二致，但他昨晚在火把的光下，看见了她手上和腿上的烧痕和黑色的伤疤。
“那你现在要回家去吗？”
“不了，途经这里的船只行人也少，现在回去也没办法。”
“那你打算去哪里？”
“我在这边又没有亲人，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流浪街头啊。”男人说着，转头冲着香酩略微苦笑了一下。
香酩将脸别过去，不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叫香酩，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孟思秦。”
香酩带着孟思秦去了自己藏身的小竹楼，他们就在这里，过着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日子。一连过去了六个月。
香酩本来以为她可以和孟思秦一直住在这里，直到他渡去自己身上的怨气，直到有船只途经黑水河，他离开，而自己进入轮回。
某个黄昏，落在她脸颊上面的那一点温热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但她没有想到，三个月后，孟思秦的焦虑却让这一切成为了泡影。
香酩清楚地记得那天，孟思秦拿着折来的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了许久。
“你在做什么？”香酩抱着刚刚洗好的衣物从河边回来，见孟思秦一直蹲在地上画着什么，便好奇地凑过去问道。
“没什么……”香酩话音刚刚响起，孟思秦便连忙拿着树枝将刚刚自己写的东西划乱。
香酩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什么也没说。
到了晚上，黑压压的云层遮住了月亮，香酩摸索着去点亮窗前小桌上面的油灯。却在光亮下看见孟思秦坐在台阶下面，望着远处发呆。
“思秦！该歇息啦！”香酩趴在窗口上喊到。
听到香酩的声音的孟思秦回头看了她一眼。他的脸在黑夜里面看不清楚，但是香酩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沉重的叹息。
晚上入睡的时候，香酩一直觉得心口堵地慌，但当她看见身边的孟思秦睡得很好的时候，也就放心大胆地睡去了。
但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却不见了孟思秦的影子。只有桌子上面有一张字条：勿念。
“他……是去找他的女儿了吗？”阮知依试探着问道。
“是啊……”金针绣娘慢慢飘向窗口，“我想，是那天他的女儿出生了，他便回去了。”
“抱歉。”阮知依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硬蹦出这么两个字。
金针绣娘笑叹了一声：“你当真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阮知依埋头摇了摇。
“打扰你了。抱歉。”
“欸？”金针绣娘居然也会道歉？阮知依吃惊，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了金针绣娘的影子。
只有浅浅的阳光透过窗纸在起起伏伏。
阮知依呆呆地看了阳光很久，脑子里是染酒，路遥和三森的脸。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他们，也许他们是有什么共同点吧。
阮知依想着慢慢打开了门，手里还攥着那张泛白的密言纸。密言纸能够记录使用者想要说，但又不想其他人听到的，只告诉特定对象的话。密言纸会将使用者的仪容仪表记录下来，将他想说的话展现给使用者指定的对象。
“哒。”
阮知依正想着，忽然屋顶上传来了一声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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