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三言两语说完，根本不等对方如何反应，转身推开包厢门就径直朝外走，还险些跟正好往里进的传菜员撞上。
他在回廊里七拐八拐，心里想的是尽快找个洗手间躲起来给他爸打电话。
必须把谈判失败的锅推给对方，趁愤慨的情绪还在胸口激荡，把这些完完全全地传递到位，说不定就能彻底打消他爸想跟这个人合作的念头了。
快拐到走廊尽头，前方的一间包厢突然双扇门都打开，里面的人鱼贯而出，当中一位被其他几个恭敬簇拥着的人，直看得李如瞳孔一缩。
“这事到了季总这里，那肯定是板上钉钉了。”一位年轻人笑呵呵地对另外一位年长者道：“你就放心吧。”
“哎，放心了放心了，季总不好约啊，我现在还跟做梦一样。”
“季冰——”
李如这道急切又激动的声音将这边几个人的视线全部带过去，有人面露惊讶，也有人第一时间认出了他，诧异道：“哎，这不是兰致科技的李总吗？”
“可不嘛，”另外一人接话，语气竟带着微妙的怪异：“还真是巧啊，李总您这，也是刚结束饭局？”
李如压根顾不上搭理那些人的寒暄之词，步子在原地顿了顿，终究还是朝着人群中间的季冰走去，却在离对方两步之遥的距离再次停下，胸膛上下起伏，表情说不上是开心还是愤怒，看得旁边的人一个个噤声，纷纷后撤了数步，自觉给二人让出足够的空间来。
“你……我们到底还是不是兄弟？”他憋了半天，总算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季冰漠然地扫他一眼，那眼神里蕴藏的情绪，跟看路边的垃圾桶没什么两样，随即扭头对身边的年轻男子说：“去把车开到前庭。”
“好的，老板。”
季冰又转向年长者：“刘老板怎么走？”
“啊……”那人本想继续看戏，谁知演员根本没打算上台，回过神慌忙道：“我找代驾，找代驾。”
“好，再会。”
“哎，好好好。”
刘老板一边跟季冰道别，一边却忍不住又看了看被完全无视的李如。
也就是这样一道眼神，让情绪积累到极点的李如，像是一团捆绑扎好的炸药包，被这一点微乎其微的火星，瞬间引爆。
你死乞白赖地追上来，对方仿佛没看到你。
你们曾经那么要好，一有事你李如必定头一个冲上去的，你仗义，你热血，你认定了一生的兄弟，可现在别人把你当垃圾。
这样的认知曾经在季冰与他彻底决裂的这半年时间里，无数次地迸发出来，让他感觉愤怒，感觉惶恐，甚至还有一些难以释怀的委屈。
年头的那次公司危机，他甚至第一时间就知道是季冰的手段，因为当时正值他堂妹谢嘉琪一审判决下来请求上诉的阶段，他因为要保谢嘉琪，就必须跟着一起下地狱。
他知道谢嘉琪实在罪有应得，季冰想让谢嘉琪死，可当他母亲跪下来哭喊着要求他一定要救回谢嘉琪的时候，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拼尽手段，让谢嘉琪能活着，哪怕是在监狱里活着。
终究还是他头脑过于天真，从小他就在任何事上都赢不过季冰，所以这么多年来也甘愿臣服。唯一的这一次，他拿出所有勇气试着站在季冰的对立面，却毫无悬念地一败涂地，甚至险些将公司都赔进去。
他怎么就想不开要跟季冰对着干呢？他只是一个他爸口中胸无大志头脑简单的二世祖，承蒙父辈庇护，才能顺风顺水地活到现在。
他跟季冰没法比，跟白礼生也没法比。
他太不自量力了。
虞杞川从包厢追出来，扶了一把传菜小妹的时间，再一抬眼，只堪堪捕捉到对方拐向另一道走廊的衣角。
“唉……”他叹口气，脚下的步伐却不由地加快了。这叫什么事，饭还没吃人先气走了，看着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怎么气性就那么小呢？
李如定在原地，死死地盯着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的背影，身侧紧握的拳头却肉眼可见地在颤抖，暴露了他并不刚强的内心。
“季冰，你他妈就是个sha逼。”
季冰转身对上他的视线，缓缓道：“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家公司不够，想连你爸的那份也搭进去？”
一句话，在场所有人都从李如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震惊和畏惧。
随着那位刘老板的一声激昂惊呼，季冰的衣领被冲上前的李如狠狠揪住，他双目赤红，脸色苍白，甚至连双手都在剧烈抖动，哪怕那个看起来更有攻击性的人是他。
“真的是你？”他问。
他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虞杞川追过来的时候，正撞上李如对着一位看上去就很霸道总裁的男人口吐芬芳，对于这样的境况，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生活之所以区别于文学作品，是因为它隐藏在冰山一角下的人物纠葛，往往更加狗血复杂。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躲在一旁静观其变。
他看着李如被嘲讽，然后恼羞成怒直接上手，蕴藏在暴怒下的情绪，却恰恰与他表现出来的完全相反。
他在怕那个被自己揪着衣领的男人，尽管他腰杆挺得很直，表情也尽量在控制，可虞杞川还是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在怕那个人。
而且非常怕。
这种怕并不像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更加像是经年累月日复一日，刻进骨子里的习惯，亦或是认可与屈服，慢慢酝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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