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邀见的日子紧接着，和黄鹤宜预计的一样，还是副手和副手的私人交情。掩饰不住兴奋的童迩世被黄鹤宜看在眼里，好为人师免不了提点一二，想好带什么礼物能够讨得欢喜，偏偏那是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
贵重的肯定不要想了，童迩世在黄鹤宜面前揉皱了一张脸，恐怕自己床板下的小体己，还不如薛翰遣一颗袖扣贵重。跟黄鹤宜讨要“活动资金”？黄鹤宜提醒的好，怎么能讨好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
童迩世脸上变幻的迷惑看得黄鹤宜心情大好，开口道：“我收的那些玩意你可以挑一个，哪个都行。”
古董字画？玩器雅具？童迩世的目光定在黄鹤宜手边的紫砂壶上。说出的话覆水难收，黄鹤宜颇有些肉疼：“你可想好了，那个鱼化龙壶是不能喝咖啡的！”
果然还是吝啬，那个鱼化龙壶是黄鹤宜一堆老气横秋藏品中他唯一能瞧上眼的，鱼跃怒涛、龙挟风云，蕴着无限机变。连他这不懂行的人看了都觉得荡胸生云，涌出勃勃生气。东西确是好东西，若是捉住黄鹤宜的话头，硬讨也是可行的，只不过，童迩世挪开了钉在紫砂壶上的目光，这礼是以谁的名头送的？
如果是黄鹤宜送的，区区一个壶，这礼送得轻飘飘的毫无诚意；如果是童迩世送的，这个礼又毫无诚意非常敷衍，压根就不是童迩世能拿出来的东西，更何况童迩世打心底想给薛翰遣表表心意，那人都信任和赞赏的自家人，要花点心思了。
黄鹤宜看着副官发愁，忍不住笑了：“他送干果，你送水果也行。”水果，挑几样时新果品，所费不多还鲜亮好看，不过，有些落于流俗，童迩世肩搭干毛巾、径直出门泼了水。黄鹤宜无奈了，他的鱼化龙壶保住了，要的热水毛巾却只在他面前晃了晃，用都没得用。
更让黄鹤宜无奈的事还在后头，西装革履、头发油亮的童迩世，肘间挂了个饱鼓鼓的土蓝布褡裢，正准备动身去美国人的府邸。啐了一口，黄鹤宜骂道：“搞什么呢，拎着对**瞎晃悠！”
童迩世走近，很是得意地揭开给上司看-两个紫心黄花大葵盘。黄鹤宜简直要被气笑了，劈手一巴掌打在童迩世耳根后，大街上卖炒制瓜子的小贩多如狗，弄两个扎手的生葵盘做上门礼物，这人算是丢到家了。
轰地一下，童迩世捂住了嗡嗡作响的左耳，垂头，不然他此刻的眼神一定会把他平时的伪装一把撕掉。不用做戏，眼中自然泛上泪来。在外人口中，他是黄鹤宜身边的红人、心腹、宠佞，实际上那种宠爱还比不得洋人的冰淇淋在日头下撑得久。给财给物都是些衣物装饰，步步高升也不过换个头衔，实质仍是身边伺候的一条狗，平日里看似宠溺，哄着逗着，主人仍是不可忤逆的主人。
办事不爽利的狗不是好狗，会坏事的狗压根没有留的必要。童迩世没有憋回眼眶上泛的水汽，水汪汪又忿忿地撇了黄鹤宜一眼，转身登车走了。哭唧唧的小娘们一眼过后，要的不过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他这一眼，要的是成事。
黄鹤宜翻脸原是担心他坏了这好不容易才打通的路子，关心则乱，事实上旁观的童迩世对这次约见胜券在握，无利不起早的美国人摇晃着橄榄枝，还有薛翰遣的接应，这条路就差净水泼街、黄沙铺地了。待我回来，哼，是要那个鱼化龙的壶，还是要那个芙蓉石印章，呸，童迩世坐在车里，一手扶住土蓝布褡裢，一手轻轻扇了自己一记小耳光，再不干点男人该干的事，格老子的自个真成姨娘了，耳后还突突跳着疼呢！如若不能从黄鹤宜手里讨得更多的权限，他童迩世干脆从街上拉个卖笑的窑姐儿拜师得了。
他憋了很多平日里不能讲的话，黄鹤宜叫他问为什么送香榧，那个人叫他多多讨教，还有还有被世俗那样看待，薛翰遣怎么还笑的平易近人。笑，笑，童迩世写满脸的幽怨让薛翰遣大笑不止。
果然是跟随洋人时间长了，那一口大白牙呲着笑，童迩世勒紧手上挽的胳膊，薛翰遣笑得前仰后合了，小心栽倒，估计见到褡裢里的东西他会笑抽过去吧。
薛翰遣握拳抵嘴，脸都笑酸了。童迩世做好了再次被笑的心里准备，园子的青石桌凳上打开了褡裢，或许黄鹤宜的巴掌是对的，这么做的确有些寒碜招人笑话，还是把两个葵盘掏出来，摆在刻着棋盘的石桌上，童迩世做好了再次被笑的心里准备。
“青青园中葵？”薛翰遣没有笑，目光柔和下来，少壮努力的年轻人正如他所说，还是急躁了点。
“最怜一点丹忱在，不为斜阳影便移。”童迩世早就备好了说辞，虽说古时之葵非当下之葵，这个葵耐储存、便携带还是拿它吧。
薛翰遣笑了笑，指着园子绿融融的一角：“留下来用饭，葵菜正当时。”“好啊！”童迩世答应得非常爽快，和薛翰遣说话真是畅达，一点即透，无需谰言。
葵盘扒出颗颗生子，软软的白肉瓤子，含着八成的水分，清清的，一粒粒剥来慢慢吃，不干口，不上火。
看着童迩世专注又孩子气地抠葵盘，薛翰遣凑过脑袋去，眨了一下眼睛：“我们来个游戏吧，轮流说一句话，让对方辨别是真还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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