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感人的，”妈妈半信半疑地打量我，“下来吃饭吧，你们两个。”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时，英琳再也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公狮子——母狮子——哈哈哈哈——”
我把一个抱枕摔在她的脸上，“吃饭！”
所谓的饭不过是一盘青菜加一盘西蓝花，绿油油的，在红木桌上散发着圣洁的光辉。我和英琳谁都没有抱怨，默默地往嘴里塞着西蓝花。餐桌上只坐了三个人，这是菜色突然养生的原因，只要爸爸不回来吃的晚饭，妈妈总是能糊弄就糊弄。
“妈妈，出去玩吧，在大年三十之前。Z市这么多景点，我们好像还没去玩过。”
“好啊。”
回到房间里用手机百度时，看到了许多条未读的微信消息，全都是俞箬发的，“到家了吗？”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才想起当俞箬将车停在小区的另一个门口时，除了用甩上的车门问候了一下，我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在她的眼里，我八成像一个精神分裂的神经病，上一秒说着“我喜欢你”，下一秒脸就莫名黑得像锅底。
但无形之中，我竟稍稍扭转了局势。要想在暧昧的推拉中笑到最后，就要把说“不”的权利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回了一句，“没事，不用担心我。”
什么疑问都没有解答，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安慰。
我开始在网上浏览Z市的景点，现在管她是张箬、李箬、还是王箬，都没有妈妈来得重要。看来看去，暂且定了Z大，风景好，校内有一片民国时期留下的建筑，放假期间学校里也没什么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可能碰到方艳梅，又暗笑自己多心，都快过年了，那位让我搞不清楚的学姐也肯定回到北方去了。
屏幕跳进来一条消息，是预想到的回复：“那就好。”
思来想去，我没有再回。
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告诉我们，要做一个言行合一的人，所以我们总是不自觉按照说过的话，做出与之相符的事。大胆浓烈的告白之后，理所应当跟随着一系列证明此言不假的示爱，目的不过是向对方展现，看，我是一个言而有信说到做到的人。可是推拉暧昧的过程中，最忌讳放心。
比起腻人的巧克力，甜度适中还微微犯咸的芝士才能引起人进一步追逐的欲望。
翌日，我和妈妈一块去了Z大。
平日里我鲜少陪妈妈一同出去。她喜欢看山看水，我喜欢历史建筑。而这两个Z大都有。
从高中时候起，我就发现了自己是一个奇怪的人。我很不合群，不是惧怕或者没有合群的能力，而是不愿合群。叽叽喳喳的闲谈声中，我会变得更沉默。摩肩擦踵的人流中，我会觉得越孤单。好似一条被不慎冲上岸的鱼，普照的阳光和海滩上的喧闹只让我觉得煎熬，只有孤寂的海水能包容我的触角。
即使涉及到了家人，这样的不合群也没有丝毫改变。
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世界发生了大地震，我和英琳被压在同一块石板下。要救她，我就得死。要救我，她就得死。二选一。妈妈在滂沱大雨中选择了英琳。醒来后，才反应过来是电影《唐山大地震》里的场景。
谁说梦都是反的呢？
没有父母做到真正的一碗水端平。我和妈妈的感情与许许多多的父母子女一样大同小异，互相爱着，却不了解对方。她担心我经常闷在房里的孤僻会影响日后踏入社会的生活，我则不知如何与她谈起梦想，同性恋，男女平等的话题。比起始终隔着一层的我，英琳和她俨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果是我，我也会不由自主地亲近与自己更相像的孩子。
世上难得两全之美，当我选择在房间里独自看书，自然也要舍弃掉一些东西。
Z大有一个方潭，冬天时潭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像沾了雾气的镜子，粗糙的镜面上升起白色的冷气。
妈妈举着手机，对着冷冰冰的潭面半天也拍不出一张好看的照片，“真可惜，等开春了这里一定很美。”
我把两手插在口袋里，望着湖边光秃秃的柳树，“是啊。”
校园内除了竹林和松柏，还有一些或红或黄的梅花，其余的都是一派寥落之象，再加上鲜有人烟的小道，连口腔里的热气也渐渐地发冷。
陪着妈妈拍了几张竹林，我们便踱到Z大的博物馆。
Z大的博物馆可不是普通的校内博物馆，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有各种名画或艺术品的展览，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馆内今天只展出了一些往届毕业生的优秀作品。
没有什么能挡住妈妈的拍照热情，她对着一张恐怖风的画作啧啧称奇，一面远远地指着窗台上散落的胳膊，“这个，你看得懂吗？”
我对着她的相机摇了摇头，“看不懂。”
她鄙夷地扫我一眼，我噘着嘴，无辜地耸耸肩。每经过一幅画，她都要拍照，就在我对她的手机内存感到匪夷所思时，妈妈指着一张画惊呼：“快看这个！”
“什么？”我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
方艳梅。
迅速将大脑的第一反应排除，我大步走向那幅画，鼻子凑了上去。一幅绚丽的油画，或许不应该用“绚丽”一词，因为整张画的用色都很清淡，连洒在草坪上的阳光也是，淡淡的金色。
绚丽的是人。
女生躺在草坪上看书，左腿屈起，右腿架在左腿上，微微卷起的头发被后脑勺压住。她翘着嘴，皱着眉毛，似乎在看一本难懂的书。画里像在春季，作画的人一定对她十分偏爱，连肆意的阳光也失去了往日的强势，只能甘愿窝在女生的脸上，温暖她的眉眼。
毫无疑问，我确定了，这就是方艳梅。
我迅速看向作者，祁薇薇，美术学院研究生。应该就是迪士尼与方艳梅一道的女朋友吧。
“画得真好啊。”妈妈一边赞叹，一边对着画猛拍。
我挡住她的摄像头，“别拍了。”
她拍掉我的手，“那么多我都拍了，凭什么这个不许拍。”
我也不知如何解释心里的别扭，只能再次伸出手，“就这张，别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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