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万瑾在一起的时候，像在过独木桥。
这种忐忑，比高考数学只剩下最后五分钟，你却赫然发现卷子背面还有一道大题的忐忑更甚。
“你为什么喜欢我？”我傻里傻气地问。
“嗯......”万瑾沉思着：“因为你长得好看，一见钟情？”
我等了十几秒，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可她把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对我的沉默表达了不解。我这才明白，她已经讲完了她的理由。
“这样啊。”我随口接道，内心五味陈杂。
送她回家的时候故意没有如往常一样做一个告别吻，她站在原地等待，我隔着条手臂的距离，也等待着。最终，她一句话未说，像只天鹅似的高傲地转过身，重重迈上了宿舍的台阶。
我也赌气地往回走。
很多地方，我和万瑾并不适合。在外界看来，万瑾温柔，总是无私地包容我，可只有我知道，她的温柔是一根比头发丝稍稍粗一点的铁丝，可以弯曲，可以变化出各种形状，可是你折不断它，无论它柔软到给你何种错觉，它始终都是一根铁丝。
除非我故意激怒，否则我们很难争吵，因为万瑾觉得这样的姿态难看。在她觉得莫名其妙或者毫无必要时，她便默默地凝视，或者转身走掉。
不高兴的理由有很多。她跟别人多说一句话，我便会吃醋，连带语气变得像二月寒霜。她不喜欢我大事小事埋在心里，公众场合不敢牵她的手。我觉得她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因为脸。她觉得我不够喜欢她，只是因为她主动。但几乎每一次口角或纷争后，她总会趁我的寂寞无时不刻奏起哀乐时，突然发一条段子给我。哈哈笑完后，彼此欢快地和好。如此，等到下一次口角或纷争，循环往复。
想一想，如果能够一直和她在一起，即使永远陷入这个恶性循环，我估计也能接受。
直到微网杯的事件，这次事件直接导致我们的关系从恶化，好转，恶化，好转径直以最高速奔向火葬场。这个比赛，作为工科生的我还是第一次听，万瑾参加了这个比赛，并且十分用心，甚至等待比赛结果的那几天里，我们一起吃饭，好几次她兀自把排骨送向鼻尖，直到我“喂”一声，她才如梦初醒，塞进嘴里。
我比万瑾更早知道了结果，也更早知道了黑幕，我怒气冲冲地冲进隔壁的教室，确认结果后，那些怒气都化成了怨怼，对自己的怨怼。
从来没有哪一刻，我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面对这种情况，除了束手无策，就只能从纸堆中抽出万瑾的参赛表，上面的证件照，还是她特意跑到一个网红摄影馆去拍的。
“这个表用不着了吧。”
美术学院的干部点头如捣蒜。
“那我拿走了。”
“唉，这样不行吧......”
回头扫了他们一眼，“没事，她是我朋友，我会亲自把表格还给她。”
我坐在教室窗边，看着手里皱皱巴巴的报名表，把它摊在桌上，试图抚平，可由于回来的路上我把它紧紧地捏进手心，那些皱褶太过顽固，收到万瑾的消息时，它仍旧像个老头似的蜷缩在桌面。
“你不会忘记我们今天要一起吃饭了吧。”
我们说好一起去吃学校门口的榴莲酥，我没忘记，但我衷心地希望她能够忘记。
我没办法在接下来的一小时内正常地谈笑风生，如果我把事实告诉她，除了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我什么也做不了。说痛苦能分担的都是放屁，安慰更是虚伪的止痛片。我觉得自己无能，更怕万瑾也这么觉得。
唐舒和几个一同布置会场的同学招呼我：“方艳梅，去吃午饭吗？”
“去。”
我推说自己生病，放了万瑾鸽子。等到了校门口，我又改变了主意，与一群人分开，奔向万瑾说的那家店，买了一袋榴莲酥。好死不死，在店里偶遇了学生会里的一个女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喜欢我。她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了一路，等到了宿舍，我才找借口甩掉了她。
把榴莲酥放下，我趴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牛皮纸袋，刹那之间，心里下了一个决定——等到晚上约万瑾出来，把一切都告诉她。
那天晚上特别冷，风前前后后地灌进衣领。我靠在楼下的路灯上，橘黄色的光自上而下，将我封在了黄色的冰柱内，这个微小的空间里，连雪花都被冻成了淡紫色。我看到万瑾家客厅的灯亮着，便掏出了手机。
我没有想到万瑾对我说了谎。
我看看她发给我的微信，再仰头看看客厅内亮如白昼的光，像明晃晃的证据亮在我眼前，堵住了一切自欺欺人的可能。
我把手机揣进兜，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路面上化完雪，又黏又潮，一向自诩平衡感极佳的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污泥都忘了拍，只知道麻木地往前挪动。
唐舒看见我时吓了一跳，“卧槽，你咋了，遭抢劫了啊。”
我凭着惯性摸索到座位，坐下，低头凝视手里硬邦邦的牛皮纸袋，机械地问：“你觉得万瑾真的喜欢我吗？”
“哈？应该是喜欢的吧，要不然人家干吗那么主动？”
“那换个问题，你觉得她能喜欢我多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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