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你是连理么？”
她抬起头，对他微笑点头，“没错，五十年前霁海市首次发现的连理妖，就是我。”
小满喃喃自语：“我还以为，连理永远都是小孩的模样。”
“写那则报道的人，不了解连理。”她合上了绘本。
“可是，写报道的人，不就是你的丈夫蒋青吗？”
连理愣了一下，说道：“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
这个结果完全在情理之中，哪怕她是人类，年轻记者和孤儿院幼女，这场恋情之间也摆着年龄和身份两大不可逾越的鸿沟。
蒋灵运的照片被递到她面前：“蒋青说这是她的女儿，是你的孩子吗？”
连理没有看那张照片，只是摇着头深深叹了口气
她的语调有些忧伤，“人心是很容易变的，不像草木。”
五十年对人来说是漫长的大半辈子，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天灾、瘟疫、政治斗争，还有荒谬的伐木运动。
无数生命诞生，无数生命消亡，城市的格局在动荡颠簸中不停变化，每条街每座建筑的名字都在更新换代，什么都没法维持现状，何况是在一颗浮沉在城中的心呢？
“草木哪有心？”小满无意听俗套狗血的爱情故事，尤其还是这种已经过期了几十年的。
主角都身子入了黄土半截，哪怕故事再浪漫，也只是夜不下来的黄昏、明不起来的清晨，遗憾就像旧窗帘上永远都洗不干净的陈年灰尘。
他选择单刀直入：“312案是你——”
“是的，人都是我杀的，带我去接受惩罚吧。”连理干脆地承认道，小满甚至还在她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悔恨。
她说：“但我有一个请求。”
程星星把耳机里的音量调到最大，不屑道：“没有意义。”
小满本以为她的请求是再见蒋青最后一面，不料听到的却是：“我想死在他后头，哪怕是一分一秒也行。”
程星星拿下耳机，有些好奇，“我看你的衰老速度和人类差不多，难道——连理的寿命很短吗？”
“不，连理永生不死。”她笑得温和优雅。
他半信半疑，眼前的老妇人已经五十出头，形容枯槁，仿佛有顽疾缠身，寿命最多也不过二十年尔尔。
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植物人蒋青久卧病床，医生判断，他的寿命不会超过一年了。
说起来，植物人这个称谓倒像是拉近了他们两者间的距离，荒诞的黑色幽默罢了。
一想到蒋青，小满问道：“他失踪的两缕魂在你这里吗？”
连理的脸色冷下来，下颌骨神经质地颤抖着，牙齿摩擦在一起，几乎要咬碎。
“我当然不会留着了。”
他几乎判断不出来，这个外形上女人的妖，对蒋青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她对林茂的态度也同样复杂，这只妖可能拥有和人类一样反复矛盾的情感。
在去猎月会据点的路上，小满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杀林茂？”
老妇人依然只是叹气。
“我的本意不是如此。”
她神经质般地念叨了一路。
没有想到，猎月会关押犯人的地方居然在一处海岛上，四面环海，它同样属于霁海市境内。
岛和港口中间是一座长三十余公里的跨海大桥，曲折如蛇行。深沉的夜色里，望不到它的尽头，仿佛桥连接的不是那座无名岛，而是海水尽头的天际线。
押送的车停在桥头等待，下来几个人，皆是面容冰冷，沉默寡言，周身散发着难以靠近的气场，和初次见面的程立夏如出一辙。
小满目送着囚车远去，就着湿咸的海风抽完了半支烟，便回去了。
走进欣荣里时，已经很晚了，特调部的门口的灯特意为他留着，他看着那块花里胡哨的傻气招牌吃吃发笑，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清脆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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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当然没有结束啦，不过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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