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提着的心总算是沾了点地，问：“李叔，外面怎么这么黑？”
“啊，在过隧道，这段的照明好像出了故障，不过没关系，我慢点开。”车灯像两道森寒的刀刃，在混沌的夜色中穿刺而过，留下的伤口马上就被无缝衔接，车窗的死角里有雨刷擦不到的水雾，成为视野盲点。李叔常年浸泡在尼古丁里的声音很沙哑，咒骂着今天的不顺，“这么长的隧道，灯全坏了都没人管，下雨还路滑，要是出了事他们负得起责吗？”
“这样啊......您辛苦了。”小满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发旋，刚刚起来的时候，确实觉得耳压有点大，鼓膜有轻微的压迫感，是过隧道的正常反应，只不过他一紧张就忽略了。
“没事没事，这一片山多，长隧道也多，但只要开过灯坏了的这一段就好了，你快去睡觉吧。”
小满点头，又躺回床上去了，翻了几个身后终于迷迷糊糊地入睡。
睡眠质量自然是不佳，后半夜的时候又被一阵轻轻的“哒哒”声吵醒。
好像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在一下一下地敲着车窗，他便拿了手电去照，只看到一对扑闪扑闪的小翅膀和剪刀形状的尾巴，那声音便是它在用喙啄着车窗。
原来是燕子。
这种体型娇小的鸟在霁海市的乡下很常见，很多屋檐下面都有个燕子窝，老一辈的人说，燕子在自家建窝是好兆头，说明这屋子风水好，主人一定家庭和睦，事事顺心。
也就说他们已经接近了霁海市的边界。
“燕子怎么跑到高速公路上来了……”他喃喃自语，才注意到车已经停了，外面还是黑咕隆咚一片。
是车出故障了还是没油了？李叔居然也不叫醒他们。
小满再次翻身下床。
到了驾驶座才发现并没有人，车前灯好像还亮着，但雨刷已经停止工作，前窗上结起了厚厚的水雾，看不到李叔是否在外面。他握着手电打算下车去看看，这时，洗手间突然爆出了哗哗的水声，像是洗手台的水龙头突然被人开到了最大，小满问了声是谁在里面，却没有应答。
门没有上锁，同样也没有听见有人开门进去过。
凭借小满浏览众多恐怖片的经验，现在推开门简直就是给自己加了个必死buff，他咽了咽口水，决定抛掉一切好奇心，一觉睡到天亮了事。
虎落平阳，不认怂不行。
但事情显然没那么顺利，因为回到床边时，发现本来睡在隔壁床的江怀瑾不见了。
现在已经有两个人不知去向，出于良知，他没法再装作视而不见，只得去把Kevin和助理们叫起来找人。
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在他一来一回的功夫里，车厢里已是空荡荡，Kevin的手机还放在座位上，画面暂停在了冠军队伍的特写画面，神情激动的门将涕泪横流地与队友紧紧相拥。
车厢里安静到令人发指，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所有人好像凭空蒸发了，他踌躇着踩在车厢的地板上，水声黏腻。随即地面上的水越来越多，蔓延到小腿高度，并且水位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上涨，门窗也死活推不开。
难道他要成为第一个溺死在高速公路上的人？
最终，在水位上涨到脖子之前，小满用消防锤砸开了窗户。
外面比他想象得要空旷，广袤的原野取代了狭窄的隧道，使人产生了空间错乱的即视感，但他分明看到了悬于头顶的皎皎满月，天穹低垂，像捧着一颗世界上最璀璨的心脏。
此情此景，比天文观测台上拍到的超级月亮照片还要壮观得多，其程度只能用能上很多次热搜来形容，它将清丽的银辉慈悲地洒向大地，方圆几十里，粗犷的兽鸣声此起彼伏，和风一起在原野上回荡。
四周太空了，他根本没地方藏身，小满有些绝望，这才刚开始，就要出这么超纲的题吗？他唯一能抱的佛脚——程立夏偏偏也不在。
很快，就有东西发现了他。
不计其数的燕子聚集成群，将他团团围住，耳边全是鸟类拍打翅膀的簌簌声，小满挥舞着自己的外套想把它们逐散，然而并没有效果，因为数量实在是太多，他只能再次认怂，走为上策，一边还要用衣服护住眼睛口鼻。小满现在完全不觉得燕子是什么好运的兆头，恰恰相反，它们交叉状的尾巴就像一只只对准自己喉咙的剪刀。
他不知道要跑到哪儿去，空旷的原野没有边界，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从刚才醒来开始，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都超乎了他的认知。上方传来一声急促而尖锐的鸟鸣，随即脖子一紧，双脚远远离开地面。
这飞行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小满就被抛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滚了几圈，大地剧烈颤动，有东西落地了。
他强忍着剧痛回头看去，一时间惊讶到失声。
那是一只巨大的鸟，大到几乎能将小满头顶的天空全部挡住，周身覆盖漂亮的黑羽，在月光下反射着金属特有的色泽。不过最显眼的还要数它颀长的两条尾羽，比起小巧似剪刀的燕尾，更像交叉的双刃。
小满想起了水族馆外船帆上画着的鸟。
它姿态优雅地舒展了一下翅膀，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渺小的小满，虽然它并不是人，小满却感受到了它周身散发着的盛气与矜傲，他就像被人施了记慑魂咒，匍匐在地动弹不得，身躯愈来愈麻木，全靠喉头腥甜的味觉刺激判断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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