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
他如此慌乱，定然是秦君一出事了，看这种情况，想要把秦君一摇醒自然是无稽之谈，只能让赵衔乐尽快冷静下来。
饶素生还没开口安抚，赵衔乐自己就停了下来，脸上湿漉漉的:“是陷阱，是陷阱。”
“前辈！”赵衔乐起身面向望松:“您不能这么做！”
望松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像是掩着笑意，又像是悠长的哀鸣:“何人渡我?何人渡我…”
饶素生面色沉下来:“长话短说。”
赵衔乐深吸一口气，让声音平稳下来:“隐龙承载着尾鸠所吞噬的执念，到死也无法解脱，向来都是由族长在他们殒命之际承接，可如今看来，族长的责任恐怕都是望松前辈在履行，他如今心愿已了，一心求死…没有人接替。”
赵衔乐说不出口，望松本来应该在他们二人之间选择的，可赵衔乐过于悲恸，望松知晓他同赵琢礼关系匪浅，放过了他，所以，只剩下秦君一。
这不该由秦君一来承受。
饶素生有片刻失神，道:“如何算是承接?”
赵衔乐沉声道:“历生者之生，亡者之死。”
沉溺在望松意识深处的秦君一能深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被困在一具完全不相干的身体里，无法开口，无法动弹，眼睁睁的看着一根骨头被血肉染得绯红，不断地砸向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过如此。
不停地，不停地，他溺沉在深水之中，猛然被捞起，又再次被扼入深处。
撞向冷硬的墙面，被冷剑横贯胸膛，溺死在酒缸里，被拆卸掉四肢…
无数张丑恶的嘴脸不停地朝他吼叫，尖锐刺耳，伴随着无法被习惯的痛楚。
秦君一大致能够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他在经历什么。
这些脸，这些永世不得超生的亡魂，这些人…他们未必是这般十恶不赦之人。
人生在世，大多是为了活着，竭自己所能，活着罢了，阮洵只给了他们这样一条暗无天日的死路。
倘若生活在普通的城邦里，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让这些恶念萌生，又或者会被旁人早早掐断。
阮洵。
阮洵啊！
秦君一恨得头脑昏聩，忽得被一件熟悉的事物所惊醒。
这具身体的主人一袭白衫，沾了几抹血色，一只被水困住的尾鸠落在地上。而桌案上，放置着前不久被秦君一借与司徒的无境！
是姬舒白！
“这绝无可能。”
姬舒白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伤口自言自语。
这是在妄生殿…
姬舒白也被尾鸠缠上了?
“舒白！舒白！”
阮软的声音，带着几分愉悦，秦君一能轻易的认出来。
姬舒白拍断了桌角:“别过来！”
阮软被吓了一跳，秦君一又在视线中看见了笑容凝固的阮软，她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姬舒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道:“我要回渊海，跟我一起。”
阮软强颜欢笑道:“不是说好了，去卢临…”
“我要回渊海！”
他风度尽失:“我没办法留在这里，你分明知道的！”
“我…知道。”阮软茫然无措地望着他，手指交扣在一起，不安得缠绕着:“我们不是在想办法吗？”
姬舒白紧握成拳的手松开，微不可查的轻声叹气:“我不会强求你的，今夜我便离开，你不愿意，便出去吧，我还有些东西想带走。”
阮软干巴巴地问道:“我走了还能见到你吗？”
“我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同我去渊海，阮洵的话你总是深信不疑，我累了。”姬舒白当真开始收拾东西，阮软向他走了一步，他忽然又吼道:“我让你不要过来！”
但阮软没听，她走得近了看到了那只尾鸠，木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姬舒白冰冷的笑道:“我轮不到一只飞禽来定罪，它只让我感到恶心，但是也多亏它，忽然想清楚了很多东西…我问你，那天，是不是阮洵让你来渊海岸边的?”
阮软的答案始终没有说出口，她在害怕姬舒白听到答案的反应。
姬舒白拿起了无境，冷笑着从她身侧走过:“看来根本没有带走什么的必要。”
秦君一感觉抓住了什么，却又被拉扯进一段不同的回忆里，一块碎瓷片被一直按进额头，冰冷的边缘在在“他”的头骨上碎成一堆残片，连脊髓都在跟着发颤，一堆酒缸的碎片重重砸在脸上，然后被胡乱的踩着，“他”在垂死边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捅进尸体里的刀子扯出来，胡乱刺进了谁身体里。
呼吸越来越乏累，一直到停止，秦君一在短暂恢复意识之后奢侈的大口灌进空气。
又是无休无止的轮回，姬舒白?阮软?他根本无从去思考。
可是他看到了无境，他努力想让自己从那些不真实的痛楚里清醒过来，声音似乎都重叠着一遍又遍的循环，倘若意识有极限，他恐怕早已经不省人事。
姬舒白在…杀人。
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
剑身上叠着锋利尖锐的冰凌，已经看不到原本的模样，空中雨水激荡，分化成更多细小的水花，他们在临死之际，甚至没办法发出惨叫声。
地上血和雨混杂着，空中尾鸠沐雨飞旋着。
无境之上的冰凌越来越多，连同着他的手指都冻结住了。
秦君一似乎真的回到了多年之前，姬舒白强烈的情绪影响到了他，让他在此刻，似乎真的成为了姬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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