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空青到春江花苑的时候，天已经很暗了，暗得透不过气。
陆空青昏沉着脑袋在灯红酒绿里寻找着季别路的身影，他的脚步像踏在水里一般虚飘飘的，周遭热闹非凡的音乐声，说话声都仿佛水鬼不依不饶的挣扎，让他的心神一下一下地被抨击着。
就在他几近要站不稳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季别路，准确的来说是季别路看见了他——他眼前的景象都摇摇欲坠，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正推杯换盏的两个人，一个突然看向他，停下了交谈，朝他伸了伸手，应当就是季别路了。
陆空青几乎是一步一步拖着脚步过去的，在看清站在季别路身边的人是谁时，本就沉重的步子被直直地钉在了原地。
那人也是看到他的，原先端得稳稳当当的酒杯都晃荡起了一阵涟漪。
见陆空青傻傻地杵在那儿不动，季别路不耐烦地皱起眉头，颇有几分不满地开口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
陆空青还是一动不动，他的胸口闷得像压了千斤石一般，他耳朵里嗡嗡的鸣声振聋发聩，他明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却又觉得自己听到了所有的声音，那些酒杯碰撞的声音，那些裙摆厮磨的声音，那些絮絮的交谈声都钻到他的耳根子里来撕扯着他。
陆空青有种灵魂被被拉扯的错觉，直到他的手臂猛地一痛。
是季别路。
季别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陆空青面前，宽大的手掌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力气去抓他的手臂，突出的骨节上都缠绕着突起的青筋。
他是有些生气了，在外人面前却一点也不发作，只凑近了陆空青的耳畔，切切地磨了两下牙齿，发出令人生寒的“咯吱”声，“在外头下我面子，给谁找不痛快呢？”
陆空青哆嗦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正贴着他发作的季别路，而是忌惮貌似疏离地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沈山南。
沈山南是没吭声，可陆空青这时候倒宁愿他说点什么，好听的不好听的都行，起码让他心里有个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他的自尊和羞耻干吊在空中，只用眼神浅浅的，薄薄地刮拉下一层肉来，像是无休止的一场极刑。
见陆空青瑟瑟地发着颤，季别路的胸膛一下子软乎了下来，原先拧巴着的一些不满、烦躁在陆空青扑朔着的睫羽下，变得暖融融的、热腾腾的，好像……好像有那么一点窝心。
孤儿嘛，劳改犯的爹不亲陪酒女的妈不爱的，哪里上过台面，有些紧张，不知所措也是难免的，自己不该吓唬他的。
季别路生出些怜爱来，却不好表露，面子上还是一副冷硬的样子。他朝不远处的沈山南点了个头示意，便拽着陆空青离开了。
陆空青踉跄着步伐被季别路拖远，他迟疑着转过头，只能看见沈山南模糊的身影，但他又无比清楚地看到，沈山南的嘴角勾起了一个难以言说的幅度……
一路上握着陆空青纤细却柔软得很有韧性的手，季别路用有些薄茧鼓起的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那片细腻的**，直到走到房间里头，季别路其实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他叫陆空青过来，是想让那些个嘲讽他身边连个得眼人都没有的暴发户乡巴佬都闭嘴的，自己找的人可比他们那些个小野模女明星水灵多了。
第一次让他露面，他居然一点都不重视，迟到了这么久才到，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吗？就算真什么问题，不知道打个电话向他求助吗？
其实本来自己本来不该让他一个人来的，可是如果去接他的话就好像自己多稀罕他似的，陆空青本来就是为了钱才来到他身边的，这下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万一以后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怎么办？
微醺的晚风把窗帘扭得风情万种，连带着皎皎明月光都带着旖旎的亮光，照在陆空青白莹莹的脸上，衬得他脸颊的红晕都夹杂着些别的味道。
今天的酒挺醉人，月光也是。
季别路这么想着，手情不自禁地扶住了陆空青的面颊，是小小的，冷冷的，在他大大的，热热的手掌里，像是雪花要化开一样。
要是他能一直这么乖顺，让他骑到自己脖子上也不是不可以。
季别路低头露出一个浅浅的掺着蜜意的笑，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轻轻啄了一下陆空青的脸颊。
陆空青的意识还是混沌沌的，猛然之间这么一下，他好像突然被烫到一样一把推开了季别路。
季别路先是一愣，而后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心尖尖上悄不楞登蹦跶着的那么一些欢喜，就这么被陆空青推搡在地，让他觉得既难堪又愤怒。
陆空青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头了，他试探着放柔了声音，带着一点点讨好的意味解释道：“我……我有点难受。”
“难受？”季别路心头火烧，硬是从这话里曲解出了那么些个别的意思来，“跟着我就这么难受是吗？你跟你的好哥哥小情人在一起怎么就不难受了？”
“好端端……”陆空青心头一滞，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样沉闷闷的压抑，而后就是针扎似的尖锐感，一下一下细细密密的痛慢慢涌了上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好端端提这个做什么……”
季别路还是挺爱看陆空青笑的，但绝不是在这个情形下，嘴里说着别的男人脸上冲着他虚与委蛇地笑，好像巴不得把自个儿心里头有多委屈多不乐意都摆在脸上来膈应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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