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在前头带路，每每回头看他，还是生出一丝惋惜，临关门好心嘱咐他：“念在你首犯，在这儿关一晚上拉倒了。以后走点儿正经路。”
走都走了，小同志非又折返回来多嘴补了句：“张哥交代的。记着点儿恩。”
张哥？哪个张哥？他南院那剃头师傅？还是地坛门前摆摊卖贴膜的？除了这俩，他不认识谁还姓张的吧！
算了，没工夫瞎琢磨这些没用的。
审讯室根本不是用来正经关押嫌犯的，比铁笼子强点儿。靠窗那张墙边放着一张椅子，靠门的墙边有桌子，窗户锁着。灯只开了门口一盏挂墙的，不大亮。章桀揉了揉被手铐铬出的红印子，无精打采地活动四肢，抬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突然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钻进鼻子里。他低头往嘎吱窝里一闻，呛得直想打喷嚏：“妈的，这破袄多少天没洗了！”
诡异难闻的味道刺激了他的味觉，不一会儿肚子咕噜噜叫了。他不好跟警察同志开口问管不管饭，就只能去梦里找饱腹感。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暗沉，外头走廊消停多了。他等来等去，也没人过来提他。
估摸晚上真得睡这儿了。也不错，好歹有暖气。
手机黑屏了，他抠了老半天电源键也没开成机，正恼火着，门突然开了。
“张子晨，你…”乾坤站在门口，左手扶着门把，右手揣裤兜，看见章桀盘腿坐在裂缝的木凳子上，佝偻着腰跟弱智手机干耗。门开时，刺耳的开机铃声不适时地响起，让原本就不咋地的空气更加尴尬。
不争气的玩意儿，半天没反应，非这时候来给他丢脸。章桀在心里轮番骂完这破手机，词穷了也没想到该对来人说什么。
山寨机哪儿都跟不上溜，就是开机快。手机检测软件跳出条提示，告诉他此次开机时间用时15秒。
嗯，所以他跟乾坤对视十五秒，是不是该说点儿啥？
“那个…”章桀万般艰难地张了口，刚刚才打开的门完全不给他面子，嘭地又关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比先前那位警察小兄弟的关门声重了好几分贝。
他脑袋里蹦出一个词儿：自取其辱。这个词让他很不爽，内心哀嚎难平，直把自己胀成大红脸。
干笑僵在脸上，生疼。
章桀伸手揉了揉，闷不吭声开始打QQ游戏。分明是个弱智的斗地主，愣是让他打出了征服世界的气势，恨不能用手指把屏幕戳破。牌友两局打过，忍不住发来一串消息：我靠！白痴吗？！地主的牌你不拦，专拦我，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进屎了！！！
章桀没看见，还在疯狂给地主喂牌，嘴里停不下来叨咕：“*什么*，不就是警察吗。老子还街头一霸呢！妈的！”
牌友终于放弃猪队友，半道开溜。手机提示游戏提前结束。临近爆点的章桀终于爆炸：“妈的，什么臭逼玩意儿！”
手机非常乖巧地落在桌面上，顺着斜面滑向地板。他弯腰去接，恰好看到地面上一道不同寻常的影子。
是的，他没猜错，门开了，外头走廊开灯了。
乾坤斜倚在门框上，穿着便装，蓝红相间厚棉服配黑色破洞牛仔裤，白鞋子黑条纹。头发不长，不是板寸，被帽子压了一天，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痕迹。章桀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不是懊恼刚才破口大骂的泼皮模样被撞破，而是：’妈的，有没有天理啊，不穿警服也一样很帅啊。’
“挺厉害啊！”乾坤的冷笑里多了几分放荡不羁。
“啊？不是，那个，我刚才瞎说的。”章桀回过神来，察觉自己擅自动了审讯室摆设。为图方便，他把椅子拖到审讯桌边了。
他被烫了似的抽回手垂下：“不对，我没说你，我说别人呢。游戏，我说里头的人呢。”
“警察抓小偷？”
“什么？”章桀跟不上他的思路：“哦，不是。也差不多。那啥，是吧。”他终于自暴自弃，不打算拯救自己的智商了。
“起来！”乾坤手抄在口袋里，语气不善。张子晨刚好从后头路过，被他吓了一跳。
“干啥呢这是？还走不走了？”张子晨错过乾坤的肩往里头看，章桀正好战战兢兢站起来，他眼神在俩人之间划拉几个回合：“怎么？”
“他怎么在这儿？”
“不然怎么着，给你关拘留所啊？明儿早上就放了，绝不超过24小时。走吧走吧，赶紧的。”
两个人凑一块说话声音小，章桀听不见，满脑子都是完犊子，别扭得手脚不知道怎么放。再加上做贼心虚，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虎头虎脑。
一直到张子晨催命一般地“走吧走吧走吧”，章桀才瞅过去，又正面迎上乾坤的目光。
他浑身发毛，生出一阵恶寒，像老鼠遇见猫。乾坤皱着眉毛，很看不上他这副怂样。
“不去了，没什么意思。”乾坤应付张子晨。
“你不是吧。”张子晨瞅了瞅里面衣冠不整但长相称得上清秀的那位，把乾坤拽到一边压低声音：“你什么情况。老秦大老远赶过来办案子才能遇上，赶下回不定什么年月了。那谁啊？不会真是你旧情人吧？”
“嗯。”
“嗨呦。”张子晨神情为之一振：“这么爽快，看来不一般啊。幸好我让小赵替我关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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