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老大爷已经啃上泡椒凤爪，傻狗子还在摇着尾巴等骨头，干巴泛白的棒骨被丢弃在了一边。
也就是晚上，这要放在白天，工作时间吃宵夜、逗狗子，指定要被住户举报。
对面1号公寓楼又有动静了。大爷吐出光溜溜的骨头关节，胡子上粘了辣味水渍，继续看热闹：“吵吵没完了，有这闲功夫回家吵吵去啊。大冷天儿的，在外边不嫌冷啊。”
“别捡！” 乾坤脸色苍白，抓住章桀的手，手心儿冰冰凉。
“哦，我不捡，不捡了。”章桀吓得一动不敢动，慌慌张张不知如何是好：“哥，对不起。我错了，我不逼你了。你不要吓我啊。”
他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下可怎么办？他是为什么非要掺和上一脚？乾坤说得一点儿没错，他没本事就算了，还净给他扯后腿。他要是真是心理有什么毛病，被他搞严重了怎么办？
“哥，我不多事儿了，真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听话，我都听你的话。你别吓我啊。”章桀抓紧乾坤的手，想用体温帮他暖热：“怎么还在抖。怎么办啊？”
“章桀？”
“嗯。我在这儿呢，在呢。”章桀凑过身去，犹豫着坐在了乾坤旁边的台阶上。
“我没事，就是头疼。你别坐地上，凉。”乾坤抬起头，把他的手反握住：“过来让我抱抱。”
“哦，好。”
拥抱的力度穿透皮肉，勒得骨架发疼。乾坤渐渐平息下来，呼吸和心跳也不再加速。
“你们都不知道，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那一枪害死了他们。我打在了引爆器上。是我。”
乾坤一遍一遍说起当时的情形，章桀的声音时不时挤进耳膜，慌张的，温软的，给了他许多力量。像冰冷的地下仓库里，唯一一缕阳光。
“不是的，不是的。你没有害死他们。”章桀紧抱着乾坤不敢挪动，脚腕别着劲儿，已经开始发麻。
“你怎么知道？你都不在现场。”乾坤挤出笑意，无力支撑，没多久便荡然无存，恢复了惨白的颓唐。
章桀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还在为他辩驳：“我就是知道，一定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要真像你说那样，怎么可能局长他们还给你表彰？他们又不傻。”
“那你呢？傻不傻，大冬天在路边蹲着抓我。就那么怕我精神不正常？”
“我…没有，我是担心你。”章桀抠着手指头，悉数认罪，只怕再多说一句什么，又害乾坤犯病。
许久，乾坤扶着地面起身，把手伸向章桀，像三天前一样。
三天前，中午。
东城派出所附近的建民心理咨询所门口，500米远处，人行天桥底下，出现了一个徘徊两天、行踪诡异的口罩男。他揣着饭盒，罔顾路人的打量，鬼鬼祟祟地压低帽檐，不断往这边张望。
算上刚才那个抱水球的小孩儿，这已经是第十个人把章桀当怪物指指点点了。他腿站麻了，在旁边石柱子坐下，密切关注前方动向。
这出守株待兔，是受了铁牛的启发。
在奥林匹克公园偶遇铁牛之后，他回家拐弯抹角跟乾坤试探了一大堆看心理医生的事儿。乾坤听完，没听懂他话里有话似的，黑着脸警告他：“没事儿离那个铁牛远点儿。”
其他再没有了。
因此，他更加确信一点：乾坤如果有什么想瞒他，他几辈子都不能听到实话。但这事儿不能算完，乾坤越不说，他越想知道。
差不多11点左右，前方开来一辆警车，停在咨询室正门口。乾坤从那车上下来，进到楼里不见了。
那车章桀认得，还坐过。就是第一次被张子晨抓紧派出所的时候。
这算确证了吧。柳景天没编瞎话，铁牛也没乱传。乾坤真的在看心理医生。
可是为什么乾坤不告诉他？仔细回想一下，乾坤向来如此，许多事他不问就不说，问了也不说全。他家里的那些事，如果不是章桀缠着非要听，乾坤也不会主动说。但他会告诉周御磊，还有张子晨他们。看咨询师也让张子晨捎他来。
他越想越多，没着没落的，蹲坐在马路牙子上发傻。
午饭快凉透了。今天做的是西红柿牛腩、小羊排和素炒芹菜配薏米饭。羊肉凉了再热，容易起膻腥味儿。
‘哥，今天几点给你送饭合适？’
‘1点吧，中午有事，要晚回局里。’
章桀翻出聊天记录，更说不上什么滋味涌上心头。他就是凭着这条表意不清的回复，猜到乾坤八成这个点儿会过来这儿。
“章桀？”
“乾坤！”听见熟悉的声音，章桀惊得一激灵，忙不迭起身：“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怪他，只顾发愁，已经一个多钟头没动地方了，还正好挡在往市局方向的路口。
“你怎么在这里？”乾坤伸手拉他起来，口罩和帽子顺着从怀里掉落一地。乾坤弯腰捡起来：“这是什么？”
“啊，没有没有。我是…我就…刚好在这儿。”章桀低头看见手里的饭盒：“哦，对，我来送饭的。”
“你跟着我来的？”乾坤要是这都猜不出来，这么久警务工作白干了。他说不上生气，但多少带着怒火。
章桀自知肯定盖不过去，自暴自弃地承认了：“嗯，我在那儿守着的。”章桀指了指刚才蹲点儿的地方，手里的帽子边儿被揉出好几道褶子：“你别生气，我就是，铁牛跟我说看见你去看心理医生。我担心你才想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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