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信号屏蔽，电话打不出去，消息收不到。一片令人绝望的寂静。
章桀举着手机在车厢里四面八方找信号。刘阳喜卷起裤腿蹚泥水走到岸上，搬着块石头往章桀副驾驶那边儿运。
“你踩着这儿下来，过了最深的地儿，别处水都漫不过你膝盖。”刘阳喜把章桀的书包摘下来背好，扶着副驾驶车框看他晃悠悠往外走：“走去营地还是回去叫人拖车？”
“去营地吧，行…”章桀说到半截儿想起刚答应刘阳喜的话，把“吗”字吞了回去，昂首阔步踩着泥水拔高了嗓门：“去营地！”
“那往北边走。”刘阳喜笑得直抖：“走反了，傻子！”
“哦。”章桀拽着路面竖的路牌，一用力踩到了干燥的路面，一脚黑泥根本没法穿鞋。
他没来得及发愁。刘阳喜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包里掏给他一块儿干毛巾和一瓶矿泉水：“冲完了擦。一会儿上面儿肯定有卖水的。动作快点儿，大冷天儿的。”
章桀在刘阳喜一系列干脆利索的指令下收拾停当，再一起身，刘阳喜已经背着两个书包，穿戴整齐在前面等他了。他忙收好毛巾跟上去。
从深水区到营地曲线距离总共不到两公里，大约要走半小时。将近中午，温度慢慢升上来，章桀走得浑身发热，呼哧带喘的。刘阳喜站在坡地上扶着树干等他，背对着阳光，笑意有些暖，不像平时没正形的样子。
那笑意一闪而过，不留痕迹，待到第二次抬头，就只能看见背影了。章桀觉得一定是他看错了。
很久以后，章桀都记得这个背影。它背负着与刘阳喜个性不符的落寞，把飞扬跋扈的少年模样遮盖在阳光下，让人难以理解。
那一刻，他毫无道理地觉得刘阳喜跟乾坤其实很像。表面上刀枪不入，展示出完美的铜墙铁壁。不让人看见的地方，都是需要独自舔伤口的脆弱。
刘阳喜的深奥比乾坤更让他看不懂，总隔着一层薄纱。一旦有暴露的苗头，他就会用牙尖嘴利的奚落，把别人的猜测打回原形，经不起仔细思量。想得深了，章桀自己都觉得荒谬，只好承认：二喜那二货，没心没肺有能耐。
露营地不大，没有服务人员，全部手续都是自助式或由总台远程协助，游乐项目统共没几个。不出几步远，是一排木屋小院，刷卡入内可以短时休息。章桀让刘阳喜带着射箭打枪玩儿了一阵，筋疲力竭，睡了好一大觉。
在木屋帐篷里，他沉沉地做了好几个不带重样的梦，有往日挨揍、在街边打架，还有周家富丽堂皇的别墅大厅。入睡前说不出的沉闷，醒来都变成了头昏脑胀。
外面天色已经擦黑，木屋外面点起了篝火，旁边搭着烧烤架子。刘阳喜带来的其他队员也在。五个人松散围了一圈，在聊最近的机车赛事。
“醒了。”正面章桀的黑瘦高个子朝章桀点着下巴，对刘阳喜说。
章桀睡意未消，看见熟悉的背影，迷迷糊糊地张口就喊：“乾坤？”
刘阳喜回过头来，章桀才发觉自己真晕乎了。他这是在顺义，跟二喜他们在赛车场呢。
思及此，他顿感失望。刘阳喜挨个儿给他介绍了一圈在座各位，他一个名字也没记住。
中午没吃什么东西，闻见烧烤架上新鲜出炉的肉味儿，章桀不一会儿肚子咕噜噜叫起来。他靠过去监督，嫌弃地把刘阳喜从主厨位挤了出去：“烤的什么？油刷太少了，一股焦炭味儿，都不能吃了。松手吧，让我弄。”
“你来你来，章大厨。”刘阳喜愉快地禅位，站边儿上有滋有味地观摩，随口补充道：“刚你睡着，乾坤打电话我替你接了。”
章桀闻言急忙扔下烧烤夹子，浑身上下翻找手机：“他是不是等着急了？几点了？我们回去吧。”
刘阳喜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看给你吓的。没催你回去，说他要加班，让我送你到家门口。”
“你不要骗我。”在这种事情上，章桀对刘阳喜早已失去了基本的信任。
他翻看通话记录，半个小时前乾坤来电，通话时长一分钟。半分钟后又发来一条信息，印证了刘阳喜的说法。
’乖乖，今天加班，估计要到半夜。让刘阳喜送你回家，到家给我信息。我不一定能接电话。’
章桀这才放心，又跟刘阳喜手里抢烧烤夹子：“你快滚边儿去吧，你烤出来那玩意儿都不能吃。”
刘阳喜受到歧视，不甘落后，对于厨艺这事儿没法反驳，便揪着章桀的槽点屏息长叹：“我的桀仔啊，就你这傻样，可让爸爸怎么放心给你搁一匹豺狼边儿上哟！”
肉面上炙出来的油滴在黑红的炭火上，呲啦一声响，溅出几滴油渍，一缕黑烟袅袅升起，汇集到浓浓雾气中。章桀手下一顿，新鲜的肉片掉落在烤成焦黑的网格上，从头层皮开始缩水渗油。他低头缄默不言，程式化地往盘子里夹烤熟的肉。
“桀仔，还喘气儿呢没？”刘阳喜端着盘子，伸出俩指头去章桀鼻子下试探气息：“今儿你话少得不正常啊。昨儿还好好的。”
“你滚开。你才不喘气儿了。我拿火钳子烫你毁容信不信？”
“卧槽，这么狠。我这关心你呢。”刘阳喜躲开火力攻击，踉跄一倒，惊动了背景板的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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