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住在西城区一处老厂房改造的创意社区。章桀最后拗不过热情邀约，又知道了乾元住得离乾坤很远，一番拉锯战后，打包跟乾元回了他的汽车修理店兼住所。
这是个很大的老式钢厂大院，改造之后风格延续下来，金属质感饱满。
能用的库房都没拆，都设计改造派上了不同的用场。老厂的砖路、铁桥还有各式管道都保留着。一条连接东北两区的金属桥横亘在头顶上，拐了两道弯，从中间的一家商铺边上落了地，铁锈痕迹很明显。
乾元的修理店位于最南边的汽配区，外观和实用价值都和这里的整体风格很搭调。
他们开车穿过主干道，路过几家还在营业的酒吧和艺术馆。行为艺术家带着尺寸堪比热气球的彩虹假发，在路口拐弯处举着牌子跟路过的人展示“Love is love”。
车灯拐过一个弯，打在门口的一对石头雕像上，塑的是两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女孩儿蹲在地上。
“到了。” 乾元拉上手刹，给章桀打开车锁。
寻常北京人爱在门口放的石雕要么是狮子，要么是灵兽，这样式的，章桀还是第一回家。他觉得新鲜，进门前多看了几眼，还想摸摸小女孩儿的头。
乾元看出他好奇，体贴地鼓励他：“凑近了看看，眼睛里头还有细节呢。”
“咦？”章桀神奇得不得了。
小女孩儿的眼睛细节处理十分精细，琉璃的瞳孔宛如真人，里面映得还是前面街景的缩影。
“好玩儿吧？我特地找人做的。”
“这得多少钱？”尝遍人间疾苦的章桀的反应非常接地气。
“没多少，手艺人是我朋友。”乾云打开蓝绿色的铁门打开灯，唤章桀：“小桀，先进来吧。”
听见乾元的声音，章桀乖乖跟进去了。
挑高两米多的库房光明锃亮，正对门口的开放区摆着好些展架，售卖各种汽车内饰，还有专门的站台摆汽车模型，都是帅气装逼的款。
右手边一扇卷帘门半开着，隐约可见后面是汽修区。刚才他看见的隔壁那扇铁门，应该就是通向那里的。
两片区域功能划分明确，关严卷帘门，就是一百多平的店面。
靠墙的铁梯子连到楼上悬空的平台，边缘的栏杆连着房顶，参差不齐地挂着一排半开的帘子，后面开着一排房间，延伸到横亘的卷帘门后，数不出来有几个。
高中的时候，他就爱在家里捣鼓模型。但他手残，乐高也拼不好。做出来唯一一个能看的火箭模型，他后来送给了乾坤，想来早被丢了。
这么想着，他抬脚走到展架前，胡乱看起来。
“找什么呐？”乾元笑意吟吟，不知从哪儿端来一杯热牛奶走到章桀后面：“来，把牛奶喝了，能睡个好觉。看你这黑眼圈儿，昨晚上没睡好吧？”
章桀突然想起来第一次在派出所见到乾坤的时候，他扔给别人一瓶酸奶，好像跟乾元有关，随口问：“叔叔，乾坤是不是喜欢喝酸奶啊？”
他自己不爱奶制品，平时也很少买，乾坤也没跟他提过。
“他呀，他不爱喝这些。让他喝牛奶跟要他命似的。我有一阵儿想着给他做酸奶试试，那浑小子全给别人了。”乾元说起亲儿子，和蔼可亲劲儿荡然无存。反倒对章桀跟亲儿子一样，带着春天般的温暖：“小桀你爱喝吗？你要爱喝我赶明儿给你做。”
章桀闻言忙摇头推拒：“不用了，叔叔，我也不爱喝。”但他还是喝完了一大杯，还舔掉了上唇的奶渍。牛奶里放了糖，喝上去也不腻，暖得胃热溶溶的。
喝完一杯，乾元等在旁边接空杯子，殷切地问：“要不要再喝一杯？”
“不喝了，够了。”章桀配合地打了个饱嗝。
乾元微笑欣赏章桀的憨态，越看越满意，许多问题提在嗓子眼儿想问。奈何时间太晚，不好让他熬着，便说：“那行，那明天再喝。我给你收拾出了一间屋子，就在我屋子边上，你上去看看满意不？”
蓝绿色的金属楼梯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吱呀声响，章桀很不习惯。好在到楼上是结实的混凝土结构，不用担心走路发出声响暴露行踪。
楼上空间意外充足，最里头是两间浴室，外面临平台的三间房间都能住人。乾元在前面引路，推开第二扇门给他介绍：“这个房间最大，乾坤原先就住这间。他搬出去之后一直空着，很偶尔才回来。不过东西比那个屋子全。你就睡这儿吧？”
听说是乾坤的房间，章桀站在门口不动了：“乾坤的房间啊。”
“怎么了？”乾元生怕说错话，赔着小心：“这儿挺好的，比那屋宽敞。这不出去匆忙，那屋我没收拾。”
正琢磨说辞，章桀打眼在靠墙的柜子上看见了摆满的小物件。从顶格往下数，总共占了三层。他认清那些东西的面貌，眼神儿黏在上面震惊地说不出话，想说什么也忘了。
歪歪扭扭的火箭模型、各种卡通形象的网球、漫画书、断翅膀的纸飞机，甚至还有一段洗干净的糖葫芦签子，上面黑笔写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他把签子拿起来仔细看，细小的字迹依稀可辨，全写的日期。
这些不值钱的小物件，都是他当年送给乾坤的。他快步走到近前辨认，一样都不敢碰，怕落下手印儿。乾元站在门口望着章桀的背影，释然地笑着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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