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喆终究没留下跟父亲共进晚餐。回到家他都还失魂落魄的，姜淮几次三番跟他讲话，他都跟听不见似的。艾敬轩的话不停在耳边盘旋，搅得他心神不宁。
凌晨两点钟，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惹得艾喆烦躁不堪。他忽的掀开被子站上去把恼人的挂钟取下来，拿出电池仍在一边。世界刹那间安静下来。他的心里还是乱作一团。
“晚上在影帝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姜淮被他这一番动作吵醒，翻过身来看他，还是很耐心地询问：“折腾挂钟做什么？明天还要再装回去。”
和姜淮说起父亲，艾喆一直用“影帝”称呼。形成了习惯，姜淮在艾喆跟前也很少会说“艾先生”、“你爸爸”这类的话。此情此景下再听到姜淮这样说，艾喆突然觉得异常凄然。他扭过身抱住姜淮，沉沉地说：“没事。”
姜淮知道他这是不愿意说，轻轻拍在他手臂上，哄孩子一样：“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拍戏。”
梦里还是三人对峙的情形，没完没了的拉锯战，到最后也分不出胜败，烦躁的情绪飘扬得到处都是。
第二天早上起来，艾喆脑壳都是疼的。因为没休息好，艾喆木得脑子上了锈，无法运转。吃早餐的时候，他原本明丽的黑色瞳眸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的面包屑，一直神游到五荒之外回不来。
姜淮跟他说晚上约了人要晚些回来，让他自己在外面吃饭。他条件反射地点头，话是一点儿没听进去。姜淮估计他也是没听进去，出门之后又给他发了条微信。艾喆仍是不过脑子读完，就魂飞天外了。
一夜未睡的脑袋拖得人步履维艰。他躺在片场的椅子上，散漫地看人群走动，路过他的时候也会礼貌地跟他打招呼，跟吃了枪药一样，谁来跟他讲话都要乱发一通脾气。蒋馨苒就是第一个受害者，好在艾喆还算怜香惜玉，也没把她怎么着，让李菁菁帮他打发了。那些资历比他浅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鞠躬喊他艾老师，他理都不理，白眼都懒得给人家。
他开始仔细观察，希望从蛛丝马迹中甄别出哪些人对他的恭维是真心，哪些是忌惮秦厉的威严。
片场照常运转，并没有因为他的天塌下来而有任何不同。赵昭身上裹着件薄棉衣，和核心团队成员一起挤在监视器后面，拿着对讲机指挥工作人员调整机位。他衣服上用黑线缝出格子形状，因为穿得太久，有些边线干脆脱落了，打眼一看，很不规整。在餐桌上，赵昭也许对秦厉也是俯首帖耳，和别的小导演大差不离。联想到这些原先在背后好好被隐藏起来的东西，艾喆对赵昭的敬重也变得复杂起来。无论打压还是偏爱，都有令人不快的理由。
“你以为那个赵昭凭什么能找上你？全凭你的本事？”没记错的话，艾敬轩原话是这么说的吧。
他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非带着一身老艺术家的臭脾气，入行三年不肯拍广告、不接综艺，跟自己的经纪人闹得跟仇人冷战似的。他真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智商。怎么就觉得他能凭跑龙套客串的经验被赵昭一眼相中，这么快就翻身开始主演他的电影！
大陆演艺圈里，演技比他成熟，皮相比他好的优秀演员大有人在，如果不是秦厉继子的身份，谁会高看他一眼？
他昏昏沉沉，阖上眼斜侧在躺椅上想睡一会儿。没一会儿李菁菁顺手给他搭了件什么在身上，周身一沉，暖意袭来。在入睡之前，艾喆突然想，李菁菁会不会也是秦厉安排在他身边的？
他听到有人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该他上场了，又有人说他大伤初愈，让多休息会儿吧。声音与声音的切换远远近近分不清楚。有手机游戏的外放音，有女人的闲聊，有小孩子的嬉闹，有狗汪汪叫，有汽车从远处驶过。
艾喆浑身脱力，一点儿也不想动，就这么懒洋洋睡过去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和当年躲在出租屋里逃避现实一样。而也许，他能安安稳稳在出租屋里多两个月而未被媒体发现，也是秦厉的功劳。
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那时候你还小。”艾敬轩坐定之后，选择这样开头。
“我都17岁了。”
“你那时候也这么说，可我在我眼里你还小，不该承受那么多。也许我想错了。我17岁的时候，都已经快做父亲了。”艾敬轩停了一下，眼底飘过一丝恍惚的忧伤：“那时候我刚高中毕业，你妈妈比我大，她大着肚子来找我，说爱上了我，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艾敬轩知道的也不是故事的全部。
在艾敬轩17岁的时候，廖羽茜已经喜欢了艾敬轩3年。廖羽茜的父母也是资深艺术家，给她灌输了许多自由与浪漫的思想。她不择手段得到艾敬轩的关注，并用孩子捆绑住他，认为她所做的一切为爱牺牲，便应当得到足够的回报。而艾敬轩对于感情的事很迟钝，一直到被灌醉后上了廖羽茜的床，才知道这位姐姐没把自己当弟弟。
一年之后，艾敬轩18岁，廖羽茜从中传媒休学回家生下艾喆，又赶在复学之前办了婚礼。艾敬轩考上上戏，廖羽茜毕业，两人在上海定居。一切都顺其自然，虽然有一个小意外，但总进步始终在轨道上。在别人眼里，他们可以被称为早恋的模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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