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闭上眼睛，不再回忆逼仄空间里发生的细节。他甚至后悔，当初教方遒打枪的时候，就该一枪打在他脑袋上。他被这个想法吓得浑身一哆嗦，彻底清醒过来。
早晨尴尬的四方会谈过后，房间里狼藉一片。艾敬轩清扫过的地方还残留着瓷器的碎渣，早餐还在桌上，已经凉透，没人动过。远处挂墙书架上的电子钟闪着白炽光，一秒一秒往前跳。
“秦先生和影帝怎么突然来了？”姜淮想这么问，但这问题太过愚蠢，答案他已了然于心，并不是打破沉默僵局的好开端。当所有人类语言都成为尴尬的隐喻，交谈就显得多余。姜淮和艾喆并排坐在沙发上看向不同的方向，各自沉默。
姜淮起身去烧水。厨房里早上洗好的厨具水已经沥干，水渍一圈一圈晕出不规则的形状。水咕嘟咕嘟烧开，阀门乖巧跳起来，蒸汽还在顺着水壶出水口往外冒。他无意识地敲击琉璃台面，水星溅出来烫到手他才回过神，打开头顶的柜子，从里面翻出一包速溶咖啡泡上。扔包装袋的时候，残余的粉末飘落在咖啡机上，他没像平时一样立刻擦掉。
咖啡滚烫，少了些牛奶的香浓。冰箱里牛奶已经过期。上周离开之前，他还记得次日该买新鲜的了。他有些泄气，碰上冰箱门，从里头走出来，发现艾喆已经起身准备出门。他吃了一惊，张口便问：“你要去哪里？”
“拍戏。”艾喆肩上的背包是姜淮买的，想到这点，放在背带上的手不自然地滑下来，垂在身体两侧。姜淮手里端着一对情侣套杯，刻着签名和日期。这是他们在纽约时一起做的马克杯，他很少拿出来用，也不让艾喆碰，说他毛手毛脚，大概率会把杯子摔坏。
浓稠的咖啡味飘出来。卡布奇诺。姜淮不喜欢速溶咖啡，但这会儿他急需物质刺激保持刻意的清醒。
“别去了。”姜淮脱口而出。方遒一定不会放过他，艾喆一定会知道一切，他需要在此之前主动和盘托出。这是他一夜未眠，耗费半盒香烟才做的决定。如果艾喆这时候走了，他可能又会失去这份勇气，转而用他更熟悉的方式去’解决’方遒。如果那样，拒绝姜月的’交易’就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可能不去。”艾喆走过来接住他递过来的水一股脑喝完，低头亲在他额角上，唇角的水珠印在他的皮肤上，像和煦春风中的露珠。姜淮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因为这个亲吻松弛下来，红肿的眼脸上颗粒分明的黑眼圈干涩困顿。艾喆揉了揉他头顶乱糟糟的头发，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别喝那么多咖啡，困了就睡一会儿。我快迟到了，今天不陪你吃午饭了。你在家好好休息，等我晚上回来陪你。”
对话不该是这样展开，以艾喆直来直往的脾性，他至少该问他这几天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所以他知道了什么？又做好了什么的决定？是什么让他觉得没有再开口询问的必要？
“Herry ,”姜淮挡住门，因为走得急，咖啡溅出来打在手和睡衣上：“please ! ”艾喆低头，正对上姜淮悲切的眼神。他拿走咖啡放在玄关上，替他把手上的咖啡污渍擦掉，做完一连串动作，又回身把姜淮搂进怀里温柔抚慰。姜淮伸手搂紧艾喆的脊背，恨不能嵌进他的身体里，艾喆却只是心不在焉地拍打他的背：“宝贝，有什么话晚上回来慢慢说好吗？你乖乖在家休息，我今天拍夜戏，恐怕要到十二点。”
“我跟你一起去。”姜淮挡住门。恰在此时，艾喆的手机又响起来。同样的号码。这次图片里，姜淮搂着一个陌生女人，赤裸上身，肩颈上红唇印记清晰分明。他按掉手机，拿开姜淮握在他小臂上的手，转头的时候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别闹，晚上回来陪你。乖。”
“艾喆，我…”他想说那些图片和信息他都可以解释。他想知道什么，他都可以解释，方遒、Jenkins，以及那些形形色色他也不记得的陌生面孔。但他停住了。艾喆微笑着，和风细雨、礼数周全，唯独缺了信任。他们和往常一样倚立而站，暧昧私语，中间隔着千尺冰山。他退后一步，收起原本已要释放的脆弱，不容置喙地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姜淮。”艾喆握住姜淮的手腕拦着他上楼。漠然的语气把原本散漫的气氛变得冷漠而剑拔弩张。艾喆脸色沉闷，看不出什么深意。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没完没了。也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姜淮伸手过来要拿他的手机。
“是李维，我的新经纪人。”艾喆抬头看向姜淮。他的宝贝神色漠然，像磨砺利齿的猎豹，和平时判若两人。真实的姜淮慢慢在艾喆面前铺展开， 和熟悉的面容渐次重叠。他不习惯这样的认知，以至于不知该用什么的口气去回答：“不是方遒。”
“Herry .我…” 他没兴趣了解艾喆换经纪人的曲折，听到方遒的名字就够他头疼了。
“你和方遒。”艾喆抢道，右手拇指在他手腕的红痕上反复婆娑轻抚：“你们睡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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