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岳冬学的一场交谈结束,谢聿衡留了下来照顾父亲。
谢承志陷在安然的沉睡中,他要等到身上的药效过去,然后才会自己慢慢地醒转。他站在父亲的病床前面,用一种复杂的心情注视着他。他从前一直不知道,会有什么可以击溃这个权势的男人,但是现在一场疾病就让他倒下了。
他的年岁日渐老去,发梢间有白发的影子。
假若方才不是岳冬学发现及时,他的父亲或许就会来不及抢救。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在床边静静地陪伴着他。
这是他们父子之间,初次以这样的方式相处,他以前从来不曾这样,守候过在父亲的床前。
“聿衡?”
许久之后谢承志缓缓地醒转。
他躺在病床上面睁开眼睛,然后目光落在了儿子的身上。
“我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吗?”
在他轻微动作的时候,谢聿衡也同样发现了,他在病床的上方探头过去。
父亲不需要挪动身体,只要抬起眼就可以看到他。
换了一个角度跟父亲对视,他的目光落在他刚刚醒来的面容上面。岁月的痕迹印在了他的父亲的脸上,江浅茉肚里的孩子很快就会出生,他即将就要成为孩子的爷爷,如今他的确是已经渐渐地老去。
“给我倒一杯水。”
谢承志睡了太久,醒来便觉得口渴。
谢聿衡听到他开口说话,转身走往茶水间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然后扶着父亲坐了起来。
“文冲以及你们岳叔呢?”
谢承志意外的是另外两个人不在身边。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两个儿子正在发生剧烈的争执,他们甚至是拳脚相向,岳冬学想要出言阻止,但是他的说话却没有起到作用。
“他们先回去了。”
谢聿衡把杯子递给父亲,“我们没有给你请特别看护,三个人轮流来照看你。如果你有要紧的事情,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岳叔,让到马上赶来医院。”
“不用了。”
谢承志沉声地打断他。
既然他开口说不用打电话,谢聿衡于是拉过了椅子,重新在他的病床前面坐了下来。
“我睡了有多久?”
“几个小时吧。”
父亲把一整杯温水喝完,谢聿衡把杯子接了回去。
“你一直在这里陪着我?”
谢承志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儿子,他不记得自从他成年之后,或者说即使是在他幼年的时候,他们父子什么时候有过,接连相处几个小时的经历。他的事情总是太多太忙,而这个儿子自小就跟他不亲近。
“我中途出去吃了午饭。”
谢聿衡拿起了床头的保温壶,“医生说你可以喝白粥,家里的佣人做好让司机送了过来,你要不要现在就吃?”
“给我盛一碗吧。”
谢承志的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这种淡然无味却又平常的对话,在他们父子间出现真的是太过陌生。
谢聿衡没有开口说话,按照父亲的意思给他盛了一碗白粥,他的心底里面同样有特殊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们父子毕竟不是仇人,平心静气的时候还是可以相处的。
谢承志原本以为自己醒来,儿子一定会继续追问江浅茉的下落,这是在他晕倒之前,他执着地不肯放弃的事情。但是谢聿衡却没有开口,他只是守候在他的病床前面,按照他的吩咐做着最简单的事情。
他的身体仍然十分的疲累,吃过了白粥后又重新睡着。
谢聿衡把碗筷收走,继续像原来一样守候着父亲。当洛文冲前来接替的时候,谢承志还在这次的熟睡中没有醒来。
“洛文冲,我们谈谈吧。”
谢聿衡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开口。
两个人在谢家的大宅当中,因为言语不合而动起了手,现在洛文冲的眼角下面,留着他挥拳过去的痕迹。而他的肩膀同样隐隐地作痛,洛文冲在对他下手的时候,也是半点没有手下留情。
“好吧。”
洛文冲打量了他一眼,带头推开门走进了隔壁的陪护室,兄弟俩人站在玻璃窗前面,看着病床上面的父亲。
“他现在真的是老了。”
谢聿衡沉声地开口,“我们各自退让一步如何?”
“你想要怎样?”
洛文冲扭过了头,上下地打量着他。
“等他好起来以后,让他告诉我们浅茉的下落。”
谢聿衡的眼中有难以割舍的痛楚,“然后让她选择,假若她决定要跟你,我不会再争抢。但是如果她要人的是我,你也同样要遵守约定退出。”
“这是你真心的想法?”
洛文冲沉吟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我不想再给他以及浅茉增加痛苦。”
谢聿衡的心里面并没有把握,江浅茉一定会选择他。她从他的身边装病逃走,向他的父亲开口求助,她的心是向着洛文冲的。他跟洛文冲相比,一点可以让她回心转意的筹码也没有,他唯一有的就是她怀着的是他的孩子。
苦涩的滋味涌上了心头。
他此刻有种壮士断腕的悲痛感觉。
洛文冲的母亲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面生活了二十几年,她用一生去成全了他的父亲。假若江浅茉能够得到幸福,他为什么不可以同样成全她?
假若他与洛文冲各不相让,父亲是一定不会说出她的下落。
她仍然要带着孩子飘零在外面,身边连一个可以照顾她的人也没有。洛文冲的母亲受过的苦楚,不能够再在她的身上重蹈覆辙,所以这次他是做好了决定,并且不会再改变主意。
“我答应你。”
洛文冲隔了许久之后,才沉声地开口回应。
他们兄弟间的争执持续了太久,但是始终没有得到最好的结果。
他们再继续坚持下去,只会是对身边的人,造成更加多的伤害。所以怀着跟谢聿衡同样的心情,他答应了他提出的要求。如果江浅茉愿意跟他走,谢聿衡会信守承诺不再打扰,他可以放下这块心头的大石。
如果她选择的人是谢聿衡。
他即使把她强制地留在身边,他们也同样不会得到幸福。
不管最后的结果会怎样,在这刻他都选择了接受。
这是他们兄弟自相识以来,首次如此平心静气地商量事情。谢聿衡抬起了眼去看着洛文冲,不管他们之间有多深的仇恨,但是他都没有办法否认,这个人的身上流着跟他相同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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