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欣雨手上细长的藤条仿佛有千斤重，缓缓地从她掌心滑落。她一步一步地退开，似乎土坡对面有一个可怕的怪物，可以一口将她美丽的未来吞噬殆尽。
一
“你醒了。”柳欣雨抬起眼帘，周围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嗅到空气中有一股雨水混合着泥土发酵了很久的发霉气味。
可是很快她看到一缕微弱的光线从上方传来，照亮了乌蒙的脸。
“你总算醒了！”柳欣雨一直昏睡不醒，乌蒙提心吊胆了很久，现在看到她睁开了眼睛，他也松了口气，不由得微微向后直了直腰身。
柳欣雨这才发现，她正躺在乌蒙的腿上！柳欣雨的脸瞬间通红，她一把推开乌蒙，猛地想要站起来。
乌蒙被她推得措手不及，后脑勺儿“砰”的一声撞到了洞穴的岩壁上，整个人眼冒金星。
可是柳欣雨身体虚弱，猛地一站也没有成功，腿一软再次倒下。
乌蒙尽管头昏眼花，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倒下的柳欣雨，她整个人的分量压在他身上，他反应不及，整个人后仰，后脑勺儿再次“砰”的一声撞到了岩壁上。
这回两个人都沉默了。柳欣雨是略显内疚，乌蒙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他可没有练过铁头功，这么大的力道撞两回，这要是撞成白痴了会有人负责吗？
“我不是故意的……”柳欣雨低着头，声音比蚊子还小。
“你一直昏迷不醒，又那么久没吃东西，身体比冰还凉，我怕你有什么意外，才用内力护住你的心脉！”乌蒙赶紧向柳欣雨解释道。
柳欣雨脸颊微红，原来是为了救她啊，自己真是反应过度了。
“我没事了。”柳欣雨这会儿微微地恢复了力气，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要是有事，我可就成了罪人了。”乌蒙小声地嘟囔着也跟着站了起来。
虽然千年蛊王此时不在柳欣雨身上，但是她是首领的女儿，从小就被村民寄予厚望，如今依旧是众人心中的神明，信仰的化身。
看到柳欣雨在四下张望，乌蒙赶紧解释道：“我们是被寒潭的瀑布冲进来的，你窒息的时间过久，意识涣散，丹田气息紊乱，我帮你灌注了一些内力，生热保暖。”
柳欣雨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乌蒙的内力烘干，可是乌蒙的衣服却还在滴水，她还记得昏迷前，乌蒙被牢门砸到受了伤，可是他刚才只顾着救自己，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
“这是哪里？”柳欣雨心中划过一丝暖流，为了掩饰自己的脸红，赶紧找了个话题。
“你总算问了个关键问题，我还以为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呢。”乌蒙抬头，指着上方的一丝亮光说道，“咱们应该是在山脉内部的洞穴里，那里可以透出光亮，凭着光线判断，这个位置上面应该是山腰附近，可是洞穴内壁湿滑又没有着力点，要想离开可不太容易。”
“倒不是很高……”柳欣雨低头看看脚下，又抬头看看光线透进来的地方，大概有四层楼的高度，如果有着力点的话，两个起落就可以顺利跳到最高处，光线既然能透进来，以内力击穿那里薄弱的岩壁应该不成问题。
乌蒙开始在岩壁上四下寻找可能的着力点，不时用手敲敲这里，翻翻那里，有时候趴在岩壁上，估计可能的跃起角度，柳欣雨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头顶上那一缕透进洞内的微弱的阳光，久久没有说话。
“如果……如果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柳欣雨眼中有一丝闪亮的东西似乎刚要燃起又瞬间熄灭，她眸中的光渐渐暗淡。
乌蒙将一块石头丢向岩壁，准确地砸中他预计的位置，几块碎石落下，露出一块相对平整的落脚点。
“困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他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出去之后，不要见任何人，不要说任何话，马上离开这里！”
听到乌蒙的话，柳欣雨震惊地扭过头，睁大眼睛望着他，面庞上是难以置信，又透露出微微的期望，心中的火种仿佛被点燃，烧灼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让她有些痛，却又感觉如此真实。
“离开村子！”乌蒙沉声道，“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什么神的传说，躲得远远的，去过属于你的全新的生活！”
乌蒙来到柳欣雨的面前，少女的脸庞在他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变过，她的微笑，她的双眸，她淡淡垂下的眼帘，她微微硬挺的肩膀，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他大着胆子，抬起手，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柳欣雨抬起头，双眼对上他的黑眸。
“走吧！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不需要再为这个村落付出什么，神的传说已经消失了，我会告诉村民，你已经葬身潭底了。”
柳欣雨的胸口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她想说，可什么也说不出来，从有记忆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为了奔赴那个神的约定，她的一切都奉献给了神。她没有童年，没有自己的人生，她只是一个符号，一个从来没有自我的符号。
“这……这……”柳欣雨周身发抖，她不敢想象，突然有一天，她也能拥有属于她的未来，仅仅是想象她就已经害怕得发抖，她怕承受不起希望到失望的巨大落差。
“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未来。”乌蒙笑得特别灿烂，眼中却隐隐泛着泪光，“我从来都不相信神的传说，我只知道，我会保护你，豁出我的性命也要保护你，我不希望看到什么神的降生，我只希望你可以平安地长大，有属于你的生活，你可以哭，可以笑，可以生气，可以发火，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乌蒙停了好久，才说出最后两个字，“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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