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令人忙碌的一夜，两个孩子无论怎么哄都停不下哭声，竭力释放自己的不满，阮蔷急得抱着在房间来回踱步，还要担忧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的小女儿，她整整一夜都没有说过话露过面。对于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唯独薛峰靠在墙边沉默不言，他依稀猜到了几分。
她站在那人的病房前迟迟不敢进去，可怀里的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是惊动了陷入沉思的沈子濯，他咳嗽几声按动床头的门铃，示意卫兵让他们进来。才刚一推门丑丑的眼神就放了光彩，“啊啊...”叫着伸出手扑向爸爸，连哭都顾不得了。
男人抬手接过将小肉团揽到自己怀里，孩子的眼睛又黑又亮像两颗闪耀的繁星，毫不掩饰对他的信任和欢喜，苍白冰凉的指尖点点他的鼻头，轻轻笑了，“爸爸又惹妈妈生气了，小家伙，你还笑得这样开心。”他将孩子略显笨拙的抱起，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大手一下一下的拍着，“丑丑快睡吧，明天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他微微侧头询问，“小小五呢？他也和丑丑这般哭闹吗？”
阮蔷轻声道，“是啊，孩子的心性和父母相连，你们的心情如何他们都感觉得到。”
男人俊美的侧颜隐藏于漆黑夜色中，暗藏于内心的情绪如汹涌海水般将至，又如夜幕撕裂般不断扩大逐渐笼罩整个心境。两个孩子不断哭闹，那么他的小女孩该有多难过，是要了她的命吗？这是薛峰传达的舒霖的原话，放弃的话说出口又谈何容易，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抢救真的已经很累了。
阮蔷保养得当的手放在丑丑的头发上轻柔的抚摸，发丝漆黑柔软，小小的孩子在爸爸的怀抱里满足的打瞌睡。男人眉目柔和却带有散不开的愁雾，她声音温和的询问，“是小五不懂事和你吵架了吗？两个人过日子碰撞是难免的，只是子濯你不要处处委屈自己，你和小五说道理她是能听进去的。”
男人微笑着应下，“小五很乖很听话，这次的事情终归真的是我不对，是我没有考虑她的感受。”他低低叹了口气神情充满不舍，内心的决定缺丝毫不动摇，怀里的小孩似有千斤重压在心头喘不过气，他侧过头看着表情温和的阮蔷，轻声道，“我想请您回去转告小五，这次尊重我的决定，好吗？”
阮蔷忽然想起几年前的夜晚偶然撞见自家丫头和沈子濯见面的场景，她满心反对认为乱了辈分，逼得两个相爱的人就此分开，那时的沈子濯一身军装灯光下迷了人眼，身形挺拔容貌精致，一双深邃冷清的黑眸只有在看见小姑娘时才会泛起温柔涟漪。想起当初的那些话，阮蔷悔恨的心里都在疼，她点点头，“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决定，但这一定是你深思熟虑考虑好的，我会和她好好谈。”
夜幕像一张漆黑的大网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楼下草丛传来凄厉的猫叫声，让好不容易安睡的丑丑再度惊醒，惊恐地睁着眼睛看向四周，耳边却传来男人轻柔的声音，“没关系的丑丑，爸爸在这儿，不要怕。”
这是他第一次和自己的孩子共处一室，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在心底滋生，他小心地将吮手指的小孩托举到胸前，那双漆黑的眼睛干净的像是两颗玻璃珠，不谙世事清澈透亮，男人温温笑着，“沈清知，希望你会喜欢这个名字，也希望你会成为一个坚强的孩子，照顾好你的妈妈。”
“要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男人顿了顿，“成为一个平凡普通的人吧，不要像我这样。”
他不知道听闻这话会多令舒霖心碎，守卫的军人持枪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渐行渐远，颤抖的肩膀踉跄的步伐，两人相视一看只是摇摇头。舒霖直到没有人的地方才敢发出极小的呜咽声，可是不管沈子濯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放弃，就算心疼到被撕裂，腿软到走不动道，她也没有想过要放弃。
眼前多了一张素白的手帕，顺着那人粗糙的指尖向上看，泪眼婆娑看不清模样，她知道来人是谁只是嘶哑着道了谢。
“我猜到了你们吵架的原因，是他不想坚持了吧。”薛峰站在角落里点燃了一根烟，“我认识他快二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听他主动放弃，放弃自己的生命，我理解但是不会答应。”
他看向窗外月朦胧，抽完最后一口烟，灭了烟头整整裤子和衣领，说道，“你们两口子的事我不愿掺和，不过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只要不是弄死了怎么样都行，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小五，哥说句实在话啊，你别太怪罪他了，做这个决定说这些话都很难，如果不是深思熟虑他是不会说的。我当时要不是碍于他这副身子，也是想揍他一顿，不过说归说你别太冷落了沈子濯，他现在状况你也是知道。”
当天刚拂晓虫鸣鸟叫都没有散去，男人才勉强眯了一会儿，这一夜过得实在太漫长，怀里的小孩还在沉沉睡着，面容越发精致真是颠覆了丑丑这个名字。抬手揉揉酸痛的眉心，果然已经无法整宿不睡了，胃里一点食物没有隐隐有些闷痛。
苏医生从门外进来还在揉眼睛，显然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不久，整个人昏昏沉沉不成样子，眸光在看见小丑丑的那一刻突然来了精神，蹲在病床边小心的握住孩子柔软的小手，修长白净的手捏了又捏，欣喜的压低声音道，“从前觉得丑丑是真丑，现在是逆袭了啊，果然孩子刚生下来先别扔，会越来越好看。”
男人好脾气的回道，“嗯，你说的没错，丑丑会很好看。”
苏医生抬手指指桌上小巧玲珑贴着卡通图案的粉色保温盒，想起小姑娘红肿双眼递过来的模样真是可怜，委婉劝道，“首长，这是五小姐特意煮的粥，她看上去一夜都没睡，我已经让护士陪着她去休息了。”
嘴上说着小姑娘没睡觉可是看首长的模样怕也是一宿没睡，苍白的抹了面粉似的一张脸上眼底的乌青格外明显，不由得感叹小丑丑看见也不害怕。从盒里盛出一碗白粥试了试温度，男人绕过怀里的小孩伸手去接，才抬离不到半米就觉得又酸又麻，眼看着就要脱力打到丑丑脸上，苏立扬惊慌之下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入手只有皮包骨头的感觉。
沈子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低声道谢。
胸腔里那颗正在极速跳动的心脏让男人将嘴唇咬的沁出血珠，刚才那一幕吓坏这个羸弱的男人了，若是他的孩子因此受到伤害，怕是要久怀愧疚之心。苏立扬见他这副模样赶紧将孩子抱到一旁，然后给男人带上呼吸面罩，用掌心轻揉那消瘦过度的心口，急促不安的跳动令人心慌。
他忽然听见沈子濯轻若羽毛的命令，“苏医生，若是手术中它停了，别再费心了，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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