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濯…子濯…”
他听见遥远的前方有故人的声音隐隐传来，那人身形修长清瘦带着军帽自光芒中走来，他习惯性的半眯起眸子看向肩头，四颗泠泠发亮的金星闪耀清冷光辉。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男人刚毅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浅笑。
“许久不见怎么混成这样了？让我瞧瞧还能站起来吗？”那双手搭上肩膀的那一刻，沈子濯的视线停留在那人的脸上，帽檐下的双眸清亮有神，“怎么不认识我了？沈子濯，我还是那么的帅。”
沈子濯恨不能给他一拳，冷声问道，“你到底去哪了，为了找你派出多少人，小五只要说起你就会哭，你到底去哪了？”
“你知道的沈子濯，我再也回不去了。”
无声的叹息消散在空中，白衍夙索性坐在他的身旁，天边风云变幻云卷云舒不知身在何地，声音低低哑哑的讲述往事。在里沙尼亚遭遇炮火被压在暗无天日的废墟中，尖锐棱角刺穿身体时一点一点感受生命的流逝，仅仅只是听他亲口说就足以绝望。
沈子濯的心脏开始绞痛，他无比后悔为何要让白衍夙接替他留守里沙尼亚，从此再无相见的可能。他记得离开的那天，螺旋桨转动尘土飞扬，直升机逐渐离开地面，风沙中模糊的人影对他敬礼，那是白衍夙对他最后的军礼。
他捂着胸口大口喘息，悔恨如同大手紧紧捏住他的心脏无法呼吸，嘴唇蒙上一层妖艳的绀紫色，男人的意识逐渐模糊。朦胧中他感觉有双手扶住自己的肩膀，一股温暖的力量舒缓心口的绞痛，他缓了口气道谢，“谢谢，衍夙。”
身后那人轻笑，“你我之间客气什么，这本就不是现实世界，一切都是你的内心在作怪。”
带了几分力道轻揉男人的心口，白衍夙笑道，“子濯知道为什么会见到我吗？”
男人点头，他此时正躺在手术室里进行胃切除的手术，能见到白衍夙怕是自己已经出了意外，无非就是大出血心脏骤停这些，想到这里他突然心底一片轻松，这次是真的可以离开了吗？不再遭受病重的折磨。
“如果你真是这样想，那当初我就不该把小五交给你，在她失忆后更不该让她想起你。”白衍夙愠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现在该有多难过，恐怕想直接从楼上跳下去，省的你一个人孤单。”
“我记得小五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每当周六的早上老师就会拜托我去接她，我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她已经带好行李等在那里，零下几度冻得瑟瑟发抖，尽量贴在墙边怕碰到别人。我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小声的说对不起给我添麻烦，你知道我当时多难过吗？”
“我跟她说没有对不起，我很高兴能来接她，然后小五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落了进去，笑得非常开心。你知道吗，她那时候才七岁，应该什么都不懂，可是她却怕给别人添麻烦，连走路都在最后，胳膊总是被别人抓的伤痕累累。”
“都说她是舒家最受宠的小女孩，事实是什么，是她从小被欺负到大，自卑到不敢和任何人交朋友，最怕自己是个累赘。”
男人忽然记起他的小姑娘总是一次又一次的道歉，认为自己是他最大的麻烦，不懂事总是拖后腿。目色深情，他轻轻一笑，“她对我而言从来就不是累赘，是我引以为傲的宝贝。”
白衍夙被突如其来的表白噎到说不出话频频翻白眼，说道，“你和她的孩子们我已经见过了，替我向他们问好，以后一定要告诉他们还有一个非常疼他们的人，会在远方永远的祝福他们。”
“还有你沈子濯，不要再为了那些事怨自己了，我不曾有过一点后悔，能为国捐躯是我最大的荣誉。我只希望你好好照顾小五，毕竟她是我…是我最疼的妹妹啊。”
天不知何时已经黑了，璀璨星空下一身军装的男人笑得灿烂，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只见他缓缓站起身举起右手，对最敬重首长敬礼，沈子濯眼眶微红的回礼。
“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未来的路我无法再和你并肩作战了，我白衍夙此生能有你当兄弟再无任何遗憾，照顾好自己和小五。”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白衍夙出现重影，他全身无力放任自己陷入黑暗中。
“滴滴滴……”
仪器上静止的直线终于出现微弱的跳动，手术室里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手术台上的男人脸色苍白带着面罩毫无意识，可是苏立扬知道两次的心脏骤停和数次电击对他的身体再次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可是他没有办法，他答应过薛峰一定要把首长救回来。
直到凌晨两点手术室的门才被推开，几个护士推着昏迷中的男人进入重症监护室，舒霖还来不及好好看他一眼。她等了整整一天，悬在半空的心才落了下来，她知道沈子濯撑过去了，含泪而笑。
她想过了，不管沈子濯以后会怎样，她永远都会陪在身边，再不离开。
薛峰拍拍她的肩膀温声道，“子濯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该好好休息了，等他清醒后你再算账，我们都给你撑腰。”
舒霖不顾形象双手举起伸懒腰，全身的骨头仿佛都得到了舒展，这么长时间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放开了，揉揉眼睛俏皮的一笑，“当然了要好好算账，不过现在我要去睡美容觉，苏医生也要出来了啊。”
她坏坏一笑留给薛峰一个蹦跳的背影。
等人都散了走了，薛峰还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儿，无法抑制自己的内心他快步走进手术室，染血的纱布和凌乱的仪器，四下寻找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睡着的青年，他靠着墙正在熟睡，脸上是挡不住的疲惫。
心疼的抚摸青年劳累过度苍白的脸颊，心里问候了沈子濯十几遍，想要说的话在这一瞬间不敢说出口，如果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该怎么办，如果苏立扬以后疏远他该怎么办。顾虑越多越不敢说出口，他顿了顿弯下腰想抱起青年。
许是动作过大弄醒了苏立扬，迷糊的搂住薛峰的脖子，傻乎乎的笑道，“我答应你把首长救回来，我做到了，我是不是很听话？”
“嗯，你很棒。”薛峰的声音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青年软萌萌的说，“那你明天来我办公室，我…我…有话…”他话还没说完就倒在薛峰的肩膀上沉沉睡去，一整天的手术让他的身体消耗过度，该好好休息了。
薛峰小心的抱起他，仿佛抱住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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