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椅子上摔落, 手和他的身躯一直在剧烈颤抖。
“先生！”影子试图将他扶起, 却被他抓住手腕。
影子明白, 连忙起身找药, 竟发现原先放药的瓶子空空如也。他赶忙到其他放药地点找, 仍没找到。当他回到先生身边时，看到一个人正站在那里！
黑色短寸带着卷曲, 年龄二十左右骠悍的体形的男子, 高隆的鼻子和褐铜的肤色标志出他并非本国人。具体来自哪个国家影子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人曾来找过先生, 蛇合流的王宪。
影子带着警戒逼近。
“先生心脏不好, 请把你手上的药交出来。”
王宪冷哼一声：“心脏病，他这样告诉你？”
一株花的块根攥在他手中, 被他揉碎。
“你真以为这东西是药？这——是毒！”
影子一震, 本准备冲过去的身体停顿住。
“他的伤口能快速愈合, 也就是说新陈代谢的速度极快, 进而造成心脏的负担。由于他体质特殊损坏的细胞能快速再生，只要好好疗养便没问题。可是他竟然持续服用这种石蒜科植物中的汁液，用里面的毒素阻止细胞再生！他不是在求生，是在求死。”
影子无从分辨他听到的话, 也无从分辨真伪, 愣在当场。
先生一直以来在慢性自杀？
“依照从前的情况来看, 先生服药后心律能够稳定下来。”影子辩解。
“哼, 之后病情加重, 发病频率越来越高对吗？就算心脏真的破裂, 他也能够迅速再生出更强健的合适心脏。他与你我不同，是更高贵的物种。记住，别再给他吃这东西！”
说完，王宪将花浆从窗口扔出去，冷脸大步离去。
“药……给我药……”
一只手抓住影子的裤腿。影子心里一抽，说不出话。
面对从来自尊高傲的人如此悲彻的哀求，他怎可能拒绝？他忘记刚才王宪所说的话，一心只想满足先生的愿望。
哪怕他的愿望是作为一个人类死亡。
“植物园有那种花，快！”站在门口的曹仙霖叫道。
影子没时间考虑她何时出现，听到多少，立即越窗而去。曹仙霖走过去扶起蓝麟，用手摸着他发青扭曲的面孔，一阵酸楚。
蓝麟仿佛没察觉到她，颤抖的手伸向远处的轮椅。
“老师……”
曹仙霖终于忍不住，扳正他的脑袋冲他喊：“清醒点！那不是活人而是标本！你必须承认他已经死了！”
“不！如果承认你也会走，淑珍！我不能再次失去你！”他如同回光返照突然用力搂住曹仙霖。混乱中他仿佛回到战场，回到失去挚爱之人的时刻。
曹仙霖一呆，不知是该嫉妒还是该怜惜，搂着她的人正如未成年的孩子一样无助。
“原谅我，淑珍，没能救你们，原谅我……”他的声音逐渐微弱。
曹仙霖凭女人的直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泪水涌流。
“这是战争的错，不是你的错！蓝拓山，你不是神！不可能救所有人！”曹仙霖紧抱他哭道。
替身也罢什么也罢，她要留在这人身边。哪怕再一次被骗，哪怕这又是狠心人的游戏，只求他的痛苦能够减轻，哪怕只有一点。
****
王宪没走出多远，一个人迎面而来。
“我们没资格管那人的事，我们能做的只有给予援助。”那人用一种非国语的陌生语种说话。
“我是为他好！”王宪站住用同样的语言回答。
“他连最亲密的老战友黄萧都能舍弃，你我又算什么？即使以朋友相称，我们也只是他从战火中救出的孤儿。‘手脚’只要完成‘头脑’的分配就好。”
“即使他即将要做的事是在寻死？”
“大哥。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也一样。他要做的事虽然危险但是很有价值，值得冒险。”
王宪摇头：“为融入这里的社会不惜整容的你反而比我更重视我们的民族。你仇恨这个国家，我不能让你为仇恨利用他。”
数十年前的那场内战在他们脑海里战记忆犹新。
这个国家的人和他们无怨无仇，突然从空而降摧毁他们的生活！
国与国间的战争互相援助无可厚非；而内战，无论本意如何，无论援助的是哪一方，拥有超强火力兵器介入的外国都将对战乱国造成的致命伤害。
义正言辞的志愿军其实就是侵略者——侵略战争一方的生命土地，侵略另一方的主权文明。
“你错了，被利用的从来都是我们，只是这一回他要做的事正合我意。大哥，我不希望你做多余的事。”
“彼此彼此！”王宪踏步而去。
****
影子来到植物园，虽是在进行工程，只有最外围被围起来，里面的植被都保持原样。影子避开工人，潜入一片艳红的石蒜花丛深处。
他挑一颗看起来粗壮的植株前蹲下，为防止伤到块茎浪费汁液，迅速用手刨泥土。抛到一半，他的手碰到一个光滑僵硬的东西。
影子一顿，用手扑开泥土，一段白如莲藕的手臂的一部分露出来。
由僵硬程度，尤其上面的花根缠绕尸体可见已经被埋下很久。但是皮肤光滑鲜嫩，一点都没腐烂。
听说世上有极为阴气得土地和极为阳气得土地。埋在阴地下死尸成僵尸；埋在阳地下死尸永不朽。难道这里是极阳之地？
影子略一思索，又站起来转身走几十步刨另外一颗植株。竟然又挖出另一具鲜亮的尸体！他来回走动，发现好几个地方的土地下松动。
影子知道小娜死后实验体的资料消失，利特失去合作价值。于是利特为表现诚意挽留蓝麟，按建议收购这片地方。
先生一定知道这土地的秘密，只是不知这些尸体从何而来？这样的数量，光从搬运角度看绝不可能是先生一个人弄来。
而且从旁边的材料和不远处行走的工人来看这里也将要施工。先生不怕他们发现尸体吗？他们又是要在花田和死尸上建造什么？
先生到底打算做什么！
影子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想仔细察看，但他知道不是时候，只得迅速掩埋尸体后带上连着块茎的花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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