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星星/余温酒
chapter107
——
顾嘉南放下手机。
他坐在单人沙发, 安静了几秒，放软身体, 倒在沙发背上,
冷清又昏暗的房间。
顾嘉南脸上的浅淡笑意渐收，唇角的弧度缓慢地平直。
他眨了下眼，喉结轻微滚动了下, 突然记起十年前的事。
因为那些莫须有的黑料, 自出道就无比坚定，自己会成功挺到最后的他, 第一回心生放弃。父亲的酒驾离世, 母亲的半身不遂, 以及于文丽的决绝放弃, 让他越来越坚信, 从一开始, 自己就不该来这个圈子。
然后，他控制不住地病了。
原本就在迟疑要不要给他放长假的高层直接拍板：雪藏。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最人道, 也是对他最好的一个决定。
顾嘉南也这样认为, 但又忍不住想, 他这算不算被放弃？
就像一只股, 存在的意义就是赚钱, 现在不仅不能赚了, 还会赔。
所以, 公司才会毫无犹豫地抛掉他。
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起|点，顾嘉南又成了被嫌弃被抛弃的赔钱货。
他已经记不起, 是什么时候, 又是抱着什么想法，用水果刀毫无迟疑地划开手腕，面无表情地看着鲜血从那条狭小缝隙中流出来，还有点诧异：原来人的身体里藏着这么多血。
顾嘉南躺在画室的地板，看着自己刚画的一副丑陋无比的油画，眼皮一点点合上，意识一点点消失，然后，陷入一片黑暗。
再然后，他睁开眼，看见一片雪白，心想，原来天堂真的是白色。
像他这种人，死后竟然能够去天堂。
真不可思议。
就是在这个时候，耳边响起温柔的声音：“小南，你醒了？”
顾嘉南缓慢侧头，看向声源，是漂亮又温柔、认识却不熟的丁晨，他迟钝的大脑完全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后，才缓慢地跳出一个想法——
他是不是病得开始产生幻觉？
自从他得了病后，曾经上赶着联系他的亲戚，全都消失不见，有时候小虎哥主动打过去，得到的不是逃避，就是直接挂断的机械声。
曾经扬言会一辈子喜欢他的粉丝，也在时间洪流中渐渐消失。
所有人，都在遗忘顾嘉南。
那个时候，顾嘉南连幻想都不会，有人能主动看他。
希望离开却没能离开的那一刹那，竟然能看见除了医生和护士以外的人，顾嘉南安静到死寂的心突然有了丝涟漪，突然有了丝期盼。
顾嘉南其实对丁晨有好感，但还是装作淡漠的样子，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因为他有点忐忑，这会不会只是他的幻想，会不会只是他病得更严重了。
丁晨没在意他的冷漠，笑意依然十分温柔：“感觉怎么样？”
顾嘉南看着她，沉默。
随后，丁晨住在医院，没日没夜地陪着他，会给他说笑话，希望他能够笑一笑，也会温柔地责备他，觉得他不能这样颓废，还会跟他说——
我的女儿……
顾嘉南知道丁晨有个女儿，但完全不了解，连名字都不知道。
最开始，丁晨接电话时，许是担心影响到他，会刻意避开他。后来被他撞到了几次，发现他没什么反应，才当着他的面接听。
次数一多，丁晨偶尔也会提几嘴，顾嘉南大概知道，小姑娘叫初恋，小名星星，今年十岁，正在念小学六年级，很聪明，成绩很好。
长头发，喜欢散着，所以发梢经常缠在书包拉链上，让小姑娘的眉梢轻拧。
很爱笑，声音很软，带着甜却不黏腻，有股干净清爽的味道，就像薄荷味的分红棉花糖。
顾嘉南想起，那一晚，小姑娘数不清次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丁晨表情有点小为难，小声地安抚：“快了，星星别急。”
小姑娘应该抿着小嘴，有点不开心：“又是这句话。”
听到这句话，快两个月没见到女儿的丁晨也很想念，忍不住道：“妈妈的弟弟生了病，是很严重的病，需要人照顾。等舅舅病好了，妈妈立刻回家。”
“舅舅？我什么时候多了个舅舅呀？”小姑娘不解，但没多问，又道，“既然是很严重的病，那妈妈就多待几天吧，等舅舅病好了，再回家吧。”
说完，顿了半秒，盈盈地笑道：“希望舅舅快快好起来。”
丁晨笑着点头道：“一定会的。”
小孩的集中力原本弱，尤其是面对自己不那么感兴趣的，当好朋友带着好玩的、好吃的来了后，立刻坐不住：“妈妈，小丽来了，我要挂电话啦。”
丁晨有点无奈：“好，拜拜。”
挂断电话后，丁晨看着手机，走了会神，忽地看向坐在落地窗前的顾嘉南。
她眉眼带笑，声音轻且温柔：“希望小南快快好起来。”
顾嘉南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时候的感觉。
就像冬日的第一缕阳光。
没有光愿意落在他肩头，最无私的太阳也视而不见他，但这对母女，跟他没任何血缘关系，却不求回报地雪中送炭，为他点亮一盏灯。
是他永远也忘不掉的光。
顾嘉南想，她们一定是天使，只有天使，才会这么无私地点亮别人。
他偶尔也会思考，小天使会是什么模样？
那个时候，顾嘉南已经不拿画笔很久，却莫名有了冲动，想走进画室，拿起画笔，一笔又一笔地勾勒出小天使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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