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车夫把手撑到虞怀的胳膊下，想把他从马车边扶起来。却被虞怀使劲推出来。
果然不对！虞怀推开马夫，跌跌撞撞地看着四周。一切都不对，明明早上时马面朝西，现在马面朝北，明明早上时这里还有两三棵树，如今却变得空旷。
虞怀踉踉跄跄着步子向前走去，一步两步，步步惊心，这周遭的场景越来越熟悉。虞怀踱步到一处，是了，晨时挑开车帘所见之景与此地如出一辙。
没有小王爷的命令，谁人敢动车队？
虞怀跌坐在地上，呆呆傻傻地发起呆来。不一会雪水渗透进衣物里，冰冰凉凉。虞怀被冷得打了个冷战，回过神四下一看，原来皑皑白雪，如今已然开始融化。
一时间，虞怀如坠冰窖。
怎么可能？！明明才睡一天，这里的雪便已经化成这般了。
“爷，咱们回去吧。”冻得抖抖索索的车夫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又不知道抽什么疯的主子，心说：年老爷子老糊涂了，主子也糊涂了？
“如今是几月几？”虞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轻声问道。
“回爷的话，十月十八入的林子，今日已经是十月二十三了。”车夫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你下去吧。”虞怀低声道。
虚弱的声音在风中一圈荡过就被吹跑了。
车夫不敢有异，躬着身子退下去了。
四处不复白雪，掉光叶子的树木枝丫已全部都显露出来了，不同的树木纵横交错的枝丫曲曲折折的攀在一起遮住了还算晴朗的天空。在虞怀的头顶上落下灰扑扑的一片阴影。
解开了雪白色的面纱底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世界。
虞怀坐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哇啦一声就哭出来了，一边哭一边觉得屁股冷，慢腾腾地扭着腰移动到树下，窝在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上，软软的还暖烘烘的。
虞怀抽抽搭搭地摸着鼻涕。真的遇到鬼了，鬼上身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的身，不知道是男鬼女鬼。现在估计也还在身体里，还时不时地出来溜溜。
鬼大爷，你要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说出来小的一定给您办好。只是求大爷您不要再上小的身了，小的上有长姐未出嫁，下有大黄没配种。
虞怀抱紧了膝盖，想着也不知道这鬼对年伯做了什么，我还笑他老了就呆了。
直到有一只雪白修长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回头一看，是一个莫约十七八岁的少年。
一袭白衣，应了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逆光而来，浅浅的光晕幻化在他的四周，通身气派，不像凡人，似乎是人间仙子。
“这位兄台，叨扰了。”白衣公子温柔一笑，行了一礼，轻声细语地问道。
“啊，”虞怀慌忙一抹脸，抬起袖子擦干净了鼻涕，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对着白衣少年回了一礼，有礼道：“兄台，不妨事。”
“敢问兄台，可曾见过一红衣男童，莫约七八岁，束发两节，脚上穿着一双厚底黑靴。绿鬓红颜，乖巧可爱？”白衣少年脸上笑意不减，依旧温柔有礼，让人一见便觉得可亲。
虞怀一下子就愣住了，试探着问：“兄台，你是他的兄长吗？”
“正是，正是。”白衣少年眼前一亮，更加殷殷切切地凑上去，道：“公子，可是见过？几日前我与弟弟在林中失散，弟弟至今未归。我心中焦急，几番找寻依旧未果。若是公子收留了家弟，沈某感激不尽，定有重谢。”
那孩子还真不是妖怪啊。虞怀出了一身冷汗，那就是一条人命！那就是无意之中，他杀人了，他杀了的还是一个孩子！
虞怀向后躲了几步，无力地靠在树上，低着头不敢看沈凌之殷切的眼神。
一瞬间那孩子趴在车边歪着头看着他笑的模样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条人命！
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在冰天雪地里活三四天，他死了，他死了，他杀的！
沈凌之看着眼前用双手捂住耳朵的人，这人一听到弟弟便变了脸色，难道是弟弟出了什么事么？！
沈凌之三步并两步快步走到虞怀的眼前，两手压住他。虞怀眼角看到沈凌之的白衣，更加不停地挣扎。沈凌之拼命压住他，忍不住道：“兄台，勿需如此，沈某只是想知道家弟是否安好？”
虞怀狠狠地推开沈凌之，沈凌之到底还是个书生，到底压不住疯小子虞怀，他向后跌了一跤，白色绸缎覆盖在深色的地上，沾染了一片黑色湿土。
虞怀低头高声叫着：“我不知道，我没收留那孩子，我只是在车窗上看到了那孩子，马车跑得太快了，我们着急赶路，我没来得及让他上车。”
虞怀抬头扫了一眼沈凌之，又重复道：“对，就是这样。”
说完，他疯了一般跑向车队。
沈凌之心系沈允之，爬起身也不顾脏乱，抬脚就追了上去，高声喊道：“公子！请等等！”
虞怀一掀车帘，钻入车厢，紧紧地闭上车门。
沈凌之心中焦急，不顾得君子的道德礼仪，把窗门拍打得啪啪作响，道：“公子，还请体谅兄忧于弟之心。兄弟之情，非泛泛之交，公子在何处见过家弟，能否给在下指出一道？”
“公子！只需公子举手之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眼前唯一的希望，沈凌之不由得越叫越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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