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的美人鱼
一
能不能从她的一颗痣开始，痣使她成为美人
但还不具备鱼的性质。
但她会在我的怀里吐出汽泡
整个房间里便有了水的波纹，她说
水来自镜子，来自于她心里不得不隐藏的秘密。
隐藏：她用口是心非和心非口是，她用不，不是
用撒娇，冷漠，低头，或者一些旧玻璃；
有时，她还会用泪痕制作包裹的薄膜，她在秘密的外面，卷上厚厚的糖纸
——我的美人鱼。
可是，秘密绝不是糖，至少不那么简单
有时，她悄悄地向我掀开其中的一角：
我看见过火焰，不融化的冰，盐质的血液，鱼鳞
更多的，则是深不可测的海洋。
二
她构想了岛屿，岩石，飞来飞去的鸟
以及静寂不动的房子。她构想了两双手
两双手会有真正的粘膜，会有足够的温度
她还构想了黑暗，她的黑暗如此不同，她的黑暗只隐藏两个人的行踪，只会让我和她的内心的光显得更亮——
她还构想了一个巨大的海洋
我们可能的日子由海水组成，她，我的美人鱼
赤着脚向我走来的时候，阳光会照见那些
填进她脚趾里的沙子。
三
在她构想中遗落的部分：风暴，睡眠的神
有四扇窗口的灯塔，向上的灯，摇摇晃晃的梯子。
接吻之后的嘴唇，它们会在什么时候空虚下来，不谈那天的天气
许多寄居的蟹，它们等待在我们的路上，在我们的路上它们重新变成贝壳，但保留着睽视
它们会带来，让一个不熟悉水性的人患上关节炎的潮湿。
她还遗忘了一些绿色的苔藓，我总是顺着她的方向梦见
苔藓生长，很快就爬满我们的窗子。
那样，我会再有一条绿色的美人鱼。
那样，我想真正地接近她，就必须将那些苔藓细心地剖开
在里面还是不是她，是不是包含了另外的美人鱼？……
四
我把她层出不穷的脸色看作是美人鱼应有的脾气
我把她的任性，傲慢，口非心是
都看成是美人鱼的脾气。
我把她故意努起的嘴，转身
热烈或者伪装的热烈，冰冷或者伪装的冰冷……
我把她，看成是一条美人鱼。
我刚刚对她的长发进行赞美，她就剪短了头发
她有一双合适的鞋，可我说出，她就去
换上另外的一双，在我的面前跳跃着出现。
她堵住耳朵，拒绝我喜欢的音乐
她说不，不，不，她说不的时候语气连贯，仿佛进行了多次背后的练习，她是故意
……或者，她在突然中变软，盲目，百依百顺
或者，她涌出小巧的泪水，让小巧在泪水中不停颤抖，让人心痛
或者，她用世界上最轻的声音，对着你的耳朵，说那些火热的词，那些隐藏的词，疼痛的词
或者……这一切都来自我的美人鱼。
五
有时她会沉默。她有这样的权力。
即使面对我的追问，沉默让她有了更多的心事重重，那一刻，我仿佛处在一片大海之中，所有的方向都具有可能，但我无法找到确切的路径
有时她会沉默，像被女巫取走了声音
她不说出，或许是不能说出
有时她会沉默，给我一个背后的灰色的影子
她的沉默使她变得很不真实，尽管她仍然在我的面前存在
但我捉不到连着她心脏的那些手指。
如果说沉默包含了忧伤我是接受的
如果说沉默包含了怀疑我是接受的
如果沉默还包含了无耐和忍受，包含着爱这样的词，心酸这样的词，重这样的词
我都是能够接受的。
如果说沉默包含了刀子
如果说沉默包含了它的自身，就像海洋包含着海洋中全部的水，泥沙和船只，包含着迷失
沉默包含着我的美人鱼
海洋包含着我的美人鱼
六
她肯定拥有一把刀子，她充当了爱和恨的女仆，她走在这条不明方向的船上
她掩饰了自己的鱼尾，每一步
每一天和每一夜，每一次前行，巨烈的疼痛就会沉溠泛起，可时间无法静止，无法停在某一个点上，无法倒退
她有一把雪亮的刀子，这同样属于最深的秘密，拒绝承认，可她没有办法藏起
那把刀子带给她生活的，全部影子。
我的美人鱼，秘密的美人鱼。
她把有光的那面叫做后知后觉，略暗一些的那一面叫做嫉妒，而刀刃，那个寒冷的部分，尖锐的部分
我的心脏中有血，它是红的，由更多的盐和痛苦组成，我的心脏里的血足以让她脱离成为飞沫的危险
可是她不。甚至，即使我细心抚摸
也找不到她放置的刀子。我的美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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