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卿作完画，秦允游率先走上前去，在留白处题了一首应景小词，让人拿去给秦夫人看。秦夫人不置可否，旁的丫鬟小厮都道画的好，和这院子里的景致无二。
秦允游笑问：“娘，您看怎么样？”
秦夫人转而问贴身丫头：“这也大晌午了，灶火生了没有？”
丫鬟善解人意：“夫人要留卿卿小姐在府中用膳么？我这就去吩咐厨子。”
秦夫人又不作声了，丫鬟扶她往堂屋走。
秦夫人离开之后，甄卿松了一口气，他低声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娘肯定不把我当正经人，以为我心怀不轨，才不肯给我好脸色。”
秦允游安慰道：“哥哥莫怪，我娘就是这样，深居简出惯了，待谁都冷淡，她肯留你吃饭，对你了不得了。”
甄卿道：“真的？”
秦允游道：“那还能有假？怨我，该提前告知她一声。我告诉你，你现在是祝羽亭的表妹赵卿卿，可别露馅了。”
甄卿想露馅也难，秦夫人不怎么搭理他。用了午膳，等到秦夫人去睡午觉，二人才出了秦府。
甄卿如释重负，回到御陶馆，甩了鞋子就爬上床，刚躺下，珠钗硌的头皮疼，他拔了钗子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得亏没遇见熟人，我以后不能再由着你胡闹了。”
秦允游宽衣解带，脱了靴子抬腿上床，笑道：“怎么胡闹了么？倘若你想带我回家见爹娘，我也会答应做你的娘子。”
甄卿笑道：“我才不敢带你去见我爹娘，怕吓着你。”
二人同榻共枕，甄卿一觉睡到傍晚时分，迷迷糊糊醒来都忘了时辰。
甄卿云鬓蓬松，眉头攒蹙，懒懒道：“几时了？”
秦允游和他脸对着脸：“外面天都快黑了，你怎么睏成这样？”
祝乐灵孺子可教，策试的日子也不远了，甄卿常与他讲书到三更半夜。他揉揉眼道：“昨天睡的晚，好睏。”
秦允游把手伸进他里衣内，在他胸膛抚摸一把，甄卿含胸道：“干什么？”
秦允游挪着身子向他凑近，暖融融的气息喷在他脖颈，在他耳畔道：“你里面穿的什么？”
甄卿羞赧道：“不是你让穿的么？”
秦允游嗤笑道：“不是你自己偷偷穿的么？”
甄卿伸手去解腰上的系带：“除了你敢这么戏弄我，算我疼你。”
甄卿脱了里衫，肚皮上贴着一件花肚兜，红绸子面上绣着鸳鸯成双菡萏荷叶。正要动手去扯丝质红绳，秦允游攥住他的手，覆压过去：“别脱别脱，让我看看。”
甄卿知他不怀好意：“天快黑了，我得回去。”
秦允游亲了亲他的嘴唇：“不急，早着呢。”
厢房里的光线逐渐黯淡，沉闷含混的声音藏在被褥里。月亮高高挂起，将莹白月光洒进房中。
二人汗津津偎在一起，甄卿呼呼喘道：“你舍得我么？”
秦允游同他耳鬓厮磨：“舍不得。”
舍不得也没有办法。
甄卿没能等到来年春暖，这场因缘际遇便像缺了一个口子，他想走的悄无声息，不是假装不曾来过，而是怕自己难以割舍。
甄卿是在隆冬的一个清晨离开的，他没有告诉秦允游，带着祝乐灵和玉奴就上路了，不过他给秦允游留了一样东西——《慧真》，还有一封信。
秦允游如常去到御陶馆，房中摆设依旧，甄卿平日里穿的衣裳鞋袜还在，可并没有他的人影，秦允游并未想到甄卿已经离开，直到看见枕边的信，上书：
情弟允游亲启
为兄愧矣，不告而别，辱蒙贤弟雅爱。兄在朝为官，今丁忧还乡，四载有余，不得不归。兄身无黄白，无以度日，方重操旧业，不想弟于慧真赠题跋，回念琼华之遇，实有缘人。春去冬来，一载千秋，金兰之谊，贤契勿忘。
吾爱才矣，弟才思俊逸，人中龙凤，勾栏酒肆吟风弄月虽好，终难登大雅之堂，兄本欲劝勉，望弟改邪奋发，于王都蟾宫折桂，得圣钦点，玉马金堂，联诗赓赋，岂不快哉。然吾身济民，已是定局，为兄知弟心殇，不敢乞求。
兄有慧真一卷，特赠予弟，当作信物，相逢有日，会合有期，他日弟持此信物来见，兄与弟相好不负。
情兄赵佩卿泣泪别。
秦允游在房中翻找，果真在书囊里发现了《慧真》，这是他之前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秦允游实在想不到，前些时日他和甄卿还有说有笑，今日忽然楼空人去，徒做了露水鸳鸯。
秦允游脑中一片空白，匆匆赶去祝府。祝府的朱漆大门仍旧紧闭，秦允游拍着门大喊道：“开门！赵佩卿！出来！”
不多时，英成走过来开门，门缝只够露出脑袋，他问：“公子你找谁？”
秦允游焦灼道：“赵佩卿啊，他还在府中么？”
英成答道：“真是不巧，赵公子和二公子昨日就离开金陵了。公子还是请回罢。”
英成恪守祝府的规矩，答完话就闭了门，任秦允游怎么叫喊都不再理会。
秦允游攀上冰冷的墙头，院子里空荡荡的，一排桃树只剩下光秃秃的褐色枝干，一排桃树已经被移除，栽上腊梅。石筑小台上落满竹叶，雕窗紧闭，空无一人。
秦允游不得不信，他不确定现在还能不能追上甄卿，他疾奔回府，牵来白驹，策马向城外去，他想：赵佩卿总要和他道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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