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弦云抵达南海已经三个月了，来之前他听说南海有鲛人，世人皆知，这怪物泣泪成珠、歌声蛊惑人心、鲛身炼油可得长明灯、鳞片斑斓透亮可作装饰，可谓从头到脚都是宝。
柳弦云出生在钱眼里，生平最爱就是一个“钱”字，这话到了他耳朵里还得了？柳弦云二话不说，当即命能工巧匠打造一艘大船，只需能供人暂居，不用太奢侈华美，免得引来海盗觊觎。
柳弦云为人低调，不喜漏财，一路顺风顺水来到南海。只是他的少爷身子矜贵，同行之人水土不服，顶多食欲不振胸闷气短，他倒好，除上述症状，外加腹痛恶心上吐下泻，险些丧命于此。
更可恨的是，他脸上起了大片红疹子！要脸的柳弦云不肯下船见人，等疹子全消退，已经三月有余。
大船泊在海边，风平浪静，每日最热闹的时候，就是附近渔村的渔民出海捕鱼，或者在海滩上晾晒海物。柳弦云与他们攀谈得知，南海乃是万邦交汇之地，随处可见异族外邦之人，故而这里云集了天南地北的奇珍异宝。
对于鲛人他们也不陌生，看来是见怪不怪，轻飘飘告诉他，鲛人在南海不算什么稀罕物，集市上就有人卖鲛人。
柳弦云租了一辆马车，带着贴身小厮小白，来到渔民们所说的集市。大小摊铺沿街随意摆放，街道显得拥挤狭窄，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也让人大开眼界。
除了五色玉犀牛角、玳瑁盆鲸鱼目这些死物，还有不少关在笼子里的活物，柳弦云叫不出来名字，听行人谈论，手旁的斑纹小蛇竟是鹿和蛇生出来的杂种。
柳弦云继续往前走，始终没看见人身鱼尾的鲛人。前方有人在围观稀罕玩意儿，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柳弦云透过缝隙看见笼子里关着一个人，他喜出望外，心想这八成就是鲛人了！
柳弦云拨开人群往里挤，来到笼子跟前，大失所望，只见笼子里的人手腕被铁链拷牢在笼子上。他身长六尺，全身赤裸，皮肤如玉，头发如身子般长，披在肩上，始终低着头，看着和人没什么两样。
柳弦云的声音从嘈杂声中脱颖而出：“嗳！你怎么把人关在笼子里！连衣服都不给他穿！”
周遭的人叫嚣着让他抬起头，想必他十分羞愤，当商贩把手伸进笼子里的时候，他抬头去咬，却被商贩一把扳住下巴，众人适才看清，他是个状如美人的男子。
商贩笑着介绍：“这是北海的海人鱼，是个禽兽，听不懂人话，不过长得和人一模一样，还是个美人！”
柳弦云丝毫看不出他是条鱼，本想和商贩讲讲道理，凑近一看，海人鱼呲牙咧嘴，露出两颗尖牙和翠绿的眼珠子，胸前和腿面布满纤长柔软的毛发，软软地贴在皮肤上，微微抖着瑰光。
人可都没有这样五彩斑斓的体毛，柳弦云往后一撤身体，惊异道：“乖乖，还以为是个人，原来真是畜生！”
商贩看向他道：“公子别怕，海人鱼性格温驯，不伤人，你再看看。”
柳弦云站定了，问道：“买他回去能干什么呢？”
商贩意味深长道：“这等稀罕物，总不能买回去当粗使仆人，自然是养护赏玩。”
柳弦云精打细算：“我买他回去，还得好吃好喝养着他，倒不如买个粗使仆人，最起码不会在家中吃嘴不干活。”
柳弦云挣出一身汗从人堆里挤出来，喘了几口气，小白焦灼跑过来：“少爷您跑哪儿去了，我差点跟丢了。”
柳弦云觉得有些热，扯扯衣襟道：“随便看看，你看到鲛人没有？”
小白原先忙着找自家少爷，哪有功夫看别的禽兽，摇头道：“没有。”
俩人沿着长街一路走一路瞧，奇禽异兽不少，都是供人赏玩消遣的赔钱货。走过拥挤热闹的长街，道路开阔起来，街旁的摊铺显得门庭冷落，而就在门庭冷落之地，柳弦云遇见了鲛人。
看罢一路的新奇物种，原本诡秘的鲛人也变得再寻常不过。
笼子里的鲛人似乎上了年纪，头发花白，身上的皮肉也不再紧实光鲜，鱼尾上伤痕累累，鳞片被抠掉的地方变成了狰狞殷红的疤痕，触目惊心。
待鲛人微微抬头，只见他双眼猩红，甚至有些发黑。柳弦云被他的惨状惊得说不出话，良久才道：“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摊铺旁坐着一个磨镰刀的小伙子，一整日无人问津，就和柳弦云多说两句：“这是东家的鲛人，捉回家十多年了，前两年还能哭出珍贵的血珠，去年一整年没哭了，昨天好不容易落了一颗泪，竟然全是黑的，黑炭似的没有光泽，老爷准备把他送去炼油。”
鲛人的价值被榨取干净，连残破的肉身也不被放过。
小白怜悯道：“少爷，他也太可怜了，被人折磨了十年，濒死了也不放过。”
柳弦云看向小伙子问道：“你家老爷在哪儿捉的鲛人？”
小伙子道：“就在南海，海里有不少鲛人，运气好了就能逮住。不过很危险，鲛人也逮人，逮着女人就带回繁衍子嗣，逮着男人直接生吞活剥。”
小白吓得一哆嗦：“他还吃人啊？”
“那是当然，鲛人对人类的恶意很大。”小伙子把镰刀磨的“哧哧”作响：“鲛人全是雄性，不捉人类女子就没办法繁衍生息，听老一辈说，这个鲛人抢了老爷的小妾，被人发现，就给逮了过来。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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