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葬礼比起来，邺水镇的头七过得很简单，只有他们四个人。
张思睿把祭盘端出来摆上，张梦德除坟上的杂草，只有白天曲和黎小满，站在坟前不知道要干嘛。
在心里，白天曲很难把这两个小土包跟白敏和曲丰联系起来，他有种很奇怪的念头，他们真的在下边吗？挖开也许棺木里是空的。
很奇怪，但他控制不住。
张梦德或许看他愣神许久，给他分配任务，交给他一罐酒，让绕着坟边洒。
手里的陶罐沉甸甸，白天曲打开封漆，小心翼翼地沿着坟地洒了一圈。张思睿摆完祭盘，点香烧纸，白天曲把最后一点酒尾巴倒进火堆，火焰轰地窜高，一股热气混着纸灰扑到脸上。
“天曲，”张思睿撕着纸钱问，“你知道你爸选的什么酒吗？”
“什么选的什么酒？”
白天曲心想，这应该又是一桩别人以为自己知道他却不知道的事情。
“就是酒厂里的人，活着的时候会选一瓶酒做自己死去头七的祭酒，”张思睿却是猜到白天曲可能不清楚，详细解释，“可能是他最喜欢喝的，可能是他自己亲手酿的，也可能是他出生那年出的酒，每个人都会提前留一罐。”
“我第一次听说，”白天曲无意识抱紧手里的罐子，问：“我手里这瓶就是我爸留的？”
“废话，”张思睿抬头看他，“曲叔的很早就留好了。”
“我听我爸说，”张思睿低下头继续撕纸钱，“他留的是你出生那年的原酒。”
“是吗？”白天曲笑了下。
想说什么，张口又咽下。
弄完所有，准备离开，张梦德把白天曲抱在怀里变得温热的陶罐拿走，粘到罐子上的手指似是留恋的伸出半寸，又在无人察觉时收回。
张梦德让他们三个先走，白天曲走了十多米，忽然回头。
天高风远，坟前残火熄灭，一缕灰烟笔直朝天。张梦德高高举起陶罐，砸向坟边石座。
他原以为会是“哗”的声音，实际上，发出的响声却是“砰”，钝重的，像砸到什么软乎乎的地方，却满地碎片。
回去郑经理来见白天曲，给他看拟定的委托协议初稿，白天曲说明天给反馈。
睡了个午觉，醒来他坐在床沿，那个年纪不可考的电风扇，左右摇的同时还上下晃，像极了百岁老人蹦迪，一动一个大喘气。
又继续坐着发了会儿呆，白天曲终于站起来，他走到书桌前，拉开第二层抽屉，取出一串钥匙。
曲丰的卧室在一楼最右边，下楼打开房门，里边就一张床一个衣柜，径直往最里走，近了才看到衣柜旁还有扇小门。
试了四把钥匙，小门才终于打开，里边一片黑暗，一股潮湿的泥土气。
白天曲拉开右手边的灯，昏黄的灯光亮起，却并没有照亮多少。屋子很小，只有约四个平方，比外边房间下陷半米，黄土铺地，堆着三个中等大小陶坛，均埋进土里三分之二。
走进去，才发现角落阴影处还藏着两个小陶罐，罐子贴着的红纸已褪色，写着两个字——朝华。
其他陶坛没有字样。
白天曲出去从厨房拿来个干净小碗，选中最靠外侧的那坛，剥开蜡，解开封布，舀出半碗酒。就像刚刚在坟前打开那罐酒一样，整个过程他没有闻到一丝酒香，只有闷闷的酒糟和粮食发酵过头的味道。
那气味实在说不上好闻，他捏着鼻子喝进嘴里，第一口没什么感觉就吞下，根本来不及分辨是什么口感？好喝还是不好喝？
鼓起勇气喝第二口，正待细细品味却发现脑袋晕乎乎的。
再下一刻，陷入昏睡。
白天曲重新睁开眼时，他已经躺在床上，外边天光大亮，嘴里一团酒气，脑袋却没有发昏的迹象。
下楼，张思睿一看到他就哈哈大笑，笑得他满脑门包，而且这笑还越来越大声，他终于体会到迟秦那天对他的无奈。
“干嘛啊你？”白天曲皱眉，“吃药了？”
“你知道现在什么时候吗？”张思睿总算不笑了，但嘴角眉梢都透着一股方才剧烈活动后的疲惫。
“我还要问你呢，我怎么瞬移到我房间床上的？”白天曲通过他为数不多的影视作品观看经验，做出合理推测：“难道我爸手握什么酿酒秘方，他走了现在有人来抢，所以把我敲晕，你们救我回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张思睿笑得快喘不过气，断断续续说：“哈哈哈你应该……你应该去拍电视剧……不行了笑死我了！”
还好这时张梦德过来，笑着问他：“天曲，酒醒了吗？”
酒醒？
“我喝那两口就醉了？！”白天曲被自己的弱鸡程度震惊，“还醉昏过去？？！！”
“你知道现在什么时候吗？”张思睿又一次问了这个问题，“我们昨天给曲叔过头七，现在早上十点半。”
W！H！A！T！
他不仅醉昏过去，还昏了一天一夜？？？！！！
白天曲满脸你骗人你以为我是小**吗的表情。
张梦德问：“你以为你喝的什么？”
“不是酒厂的酒吗？”
“是，”张梦德点头，“但你喝的是放了一百多年的原浆，连喝了一辈子的酒腻子直接喝都扛不住，还不说你这个小娃娃。”
“那酒是不是坏了，一股臭味？”白天曲问。
“当然不是，”张梦德瞪他，“那是酒糟和酒曲的味道，只不过太浓，所以让人感觉臭，陈年原浆就是这样。所以啊，有些人一味追求酒是陈的好，却不知道，真正的陈酒一般人根本喝不惯，现在市面上的什么30年、50年陈酿一般放的老酒也就5%到15%。但千万别嫌少，我听你爸说，一坛酒，倒一小杯老酒，二钱，都会让原来的酒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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