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牢房里一片黑暗。
突如其来的黑暗侵袭了整个星球，研究所里备用能源有限，仅仅维持了最核心部门的运转。如同监狱这样的地方，自然没有人管。
光消失的那一刻，连狱卒都忍不住尖叫起来。江叙却安安静静的。
他在黑暗里叹了一口气，然后把笔轻轻放到了草稿纸旁边。之后正襟危坐，闭目眼神。
翟依水把证件给狱卒看，狱卒疑惑地问：“我没有收到通知。”
翟依水说：“特殊时期，能源要紧着最重要的地方用。这是所长的签名和印章，要是没问题，我就进去了。”
狱卒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还是放她进去了。就算程序上有些小瑕疵，但签名和印章是真的。况且，这可是所长的女儿啊，会有什么问题呢？
翟依水手心里都是汗，刚一离开狱卒的视线，就拔腿狂奔起来。签名是仿的，印章是偷的，她只是觉得所里太邪门了，她要见江叙一面。
她举着小电筒，终于找到了江叙的牢房。
江叙睁开眼睛，表情有点惊讶，说：“你一个人来的？”
翟依水说：“事情不对劲。他们找到能量转化率百分之百的方法了。”
江叙愣了一会儿，说：“……自愧不如。”
翟依水知道江叙也觉得不可思议，她说：“更可怕的是，太阳熄灭了，全球陷入黑暗。我们无法依赖太阳能，民众生活和情绪都出了问题，社会快要崩溃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决定立即把这项技术投入使用……”
江叙疑惑道：“如果社会失序，那么监狱会首先崩溃。可是监狱还在正常运转……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事态暂时稳定了么？”
江叙的语气里只有疑惑，连震惊都很少，更别提惊慌与愤怒。翟依水从他的平淡里汲取了能量，原本心急如焚的情绪也变得舒缓起来。
翟依水说：“是源一……她的飞船点亮了一盏灯，能照亮半个星球，所以情况还不至于太糟。唯一的问题是，似乎有部分民众认为她是神，正在建立某种新宗教。”
江叙说：“当研究所无法庇护人类，人类自然会选择‘神’。”
翟依水愣了一下，说：“你也觉得源一是神？”
江叙沉默片刻，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江叙的态度和语气都很奇怪，翟依水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口。她改变了话题，说：“你最近……过得好吗？……抱歉，我问错了。你没有自由，当然过得不好。”
江叙却说：“这里没有人打扰，虽然没有计算机，但有纸笔。自从进入研究所以来，这是我过得最好的一段日子。”
翟依水没想到会是这样，沉默了。
江叙看了一眼身边跟他一般高的草稿纸，说：“对于基础理论的构建，已经快要完成了。虽然细节还有待完善，但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实验能够成功了。”
翟依水下意识问：“为什么？”
江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随口报出了几项数据。
翟依水瞪大了眼睛，说：“你怎么知道！”
这几个数据，正是那场实验的最终结果，在所有人眼前得出来的结果。正是因为这组数据的对应关系，所里才会认为实验成功了。
江叙说：“3、4、5可以组成一个直角三角形的三条边。5、12、13可以组成一个直角三角形的三条边。凭这两组数据，能得出直角三条形的三条边都是整数的结论吗？”
“……”
江叙说：“由于空间屏障一直存在，物理学有些基本定理已经跑偏。我重构了‘正确’的理论，发现只有这组数据，能够满足能量转换效率100%。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个实验只做了一次，对吗？”
翟依水艰难地说：“……是的。”
做实验会遇到很多异常数据，所以原则上要做好几组，然后取中间值。但实际操作有很多意外发生，能用的数据往往不多，所以发表论文时都会选择最漂亮的一组数据。
翟依水不是没有往这上面想过，但那组数据实在是太漂亮了，有种严丝合缝的科学之美。她一直在想100%转化率是怎么做到的，却从没怀疑过理论本身。
翟依水有些眩晕，她脚下一软，还好扶住了作为牢笼的透明玻璃，才不至于真的跌倒。
小手电筒掉在地上，旋转了几圈，微弱的光柱指向黑暗深处。
翟依水呢喃道：“怎么会这样……我们靠科学指引方向，可是基础公理竟然是错误的……”
翟依水的语气里有无限失望，刚知道“人造太阳”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惊讶，现在却几乎崩溃，就好像一直以来的信仰崩溃了一样。
江叙似乎有些不忍，叹了一口气，说：“我有可能是错的。”
翟依水却摇了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翟依水说：“我这就去找所长，让他重新做实验。你修正过的理论呢？能整理出来吗？”
江叙静静地说：“他已经解决了困扰他一生的难题。”
翟依水愣了一下，说：“什么意思？”
然后她反应过来了，翟予长刚刚取得了成果，他听得进别人的话吗？
想到上次跟翟予长谈话的结果，翟依水沉默了。
就在这时，江叙突然开口，说：“源一是关键。如果有机会，我想见她一面。”
翟依水依稀懂得江叙的意思了。
她默了默，说：“可以。我想办法带你逃狱。”
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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