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幅画把整面墙占了满满当当一点也不夸张,相比之下,《连理》就是它的缩略图。
画面的底色是一片鲜艳的红,像傍晚火烧云的天空,但落日却不见踪影,可以想象,屋主人一定用了相当剂量的白色涂料,才得以将它遮住。
本应画着高楼大厦的地方,密密麻麻地填满了一些半人半树的怪物,笔触潦草,画风清奇。
有些树身上长出来人的五官,脸上爬满树皮的粗糙纹理;有些是盘错的树根变成了软体动物那样的触手,末端却隐约有五指的轮廓;叶片稀稀拉拉地脱落,所剩无几,枝条却越来越细密,像纠缠在一起的头发。
顿时就让人联想到了林茂房间里发现的那些涂鸦,它们大概是这幅画的草图。
没有了高耸入云的大厦,背景那一大片令人不安的鲜红色并不见得是天空了,虽然猜不出作画者要表达的意图,但可以窥见他在画这幅画时,情绪是剧烈波动乃至于癫狂的。
小满搜索出了谢恺之给他看过的那个视频,切到画的特写部分,并放大,两侧的摩天大楼颜色混浊,边缘轮廓也不甚清楚,就像作者用笔蘸了很多种深色颜料,毫无章法地混合在了一起,亮暗面的界限几乎分辨不出。
他本以为这是艺术家的个人风格与表现手法,但现在看来,倒像是为了掩盖底下那些半人半树的怪物。
毕竟,被恢复原貌的画属实诡异,和林先生口口声声说的“大力倡导霁海市环保绿化”的主题并不搭边,可能正因为如此,他才进行了二次修改,也就是用深色颜料草草覆盖。所以那几栋大厦才会画得如此混浊晦暗,和中间那棵叶片纹路都毫发毕现的树全然不同,显得十分违和。
不仅如此,他还在墙角处发现了一行小小的署名:嘉禾连理。
原来,这才是画完整的名字吗?
考虑到老市长已经中风成植物人十年之久,这幅画的创作时间肯定在十年以上,那么,为何如今又会成为林德铭的参赛作品呢?
如果真的是林德铭所画,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盖住原来的画?
疑点重重,小满觉得他要找机会和林德铭单独谈谈。
“我记得刚来这里工作的时候,就听以前的老管理员说过,蒋老头子喝醉了就在墙上画画,别的东西都不画,就只画树。”物管啧啧称奇,“今天终于见到这树长啥样了,真别说,还蛮艺术的。”
小满瞥了一眼物管,刚刚一路上他只顾着想案情了,都没记住这个啰嗦的物管的脸。
现在仔细一看,的确很普通,很难让人记住的路人脸,甚至还戴着一个土气的黑框眼镜,镜片能有瓶底那么厚。
小满默默想道,普通宅男长相就应该是这样子的才对,怎么会是自己这样的靓仔呢?
他随口问了句,“这么大一幅画,估计得花几个月吧?怎么说涂掉就涂掉了?”
“嗐,这老头神神道道的,隔壁邻居还说半夜老听到他哭呢,抱着墙哭。”
“哦。”小满总觉得,他们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聊起来,似乎有点诡异。“话说,你是不是太淡定了点?刚刚那道光......”
“知道知道,你们是半妖嘛,我以前也见过的。”宅男物管扶了扶眼镜,“我觉得霁海市的各种传闻,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
既然如此,正好省去了解释的麻烦。
不过,程星星这样不分场合地施法还是不对的,小满正要以长辈的身份教训他几句,他却做了个‘嘘’的手势止住了话头。
小毛孩,又故作深沉。
他努了努嘴,“你看。”
只见林茂也站在了墙前,双手轻轻抚摸着墙中央的那棵树,就像跋涉千山万水的朝圣者终于见到了神明一样,神情虔诚而肃穆。
“后生仔,给我个便签。”程星星对小满伸手,全然当他是小弟。
小满已经懒得问他为什么了,反正得到的回答肯定是一句“你问题哪这么多?”。
他接过便签,撕下一张在上面写道:“这是什么?”,然后把便签贴在了中央的树身上。
林茂回答:“一个姐姐......她好像怀了宝宝。”
他把便签移到了树洞里的人身上。
“是一棵小树。”林茂回答得很干脆。
接着便签又移到了腹部的切口处那几颗嫩绿的枝条上。
“小婴儿的头。”
最后,程星星把便签贴在了林茂自己的额头上。
他顿时失了声,眼里满是迷茫。
就像在暴风雪淹没了一切声音与归途的夜里,苍老的钟声蓦然从山顶响起,他寂静了许久的世界终于与外界相通。
“那你呢?你是人还是树?”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向他发问,振聋发聩。
“我......我不是树。”他的眼泪奔涌而出。
小满目睹了程星星的一系列迷之操作,手忙脚乱地给林茂擦眼泪,后者似乎终于把小满当成了人,抱着花盆在小满怀里抽泣,身子抖如筛糠。
小满问程星星:“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
“你的智商停在胎教水平?他都承认自己是人了。”
小满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他原本的看法是认为:林茂将草木当成了自己的同类、把人类视为异己,所以才不愿和人沟通。
但从他刚才对这幅画的辨认情况来看,他并不是主观上将人和树两者的位置对调,而是一种感官与认知上的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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