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碰到掌心的一瞬间，小满只觉所有的感知都沉寂了，就像死亡浑浑噩噩没过膝盖，将他定在原地迈不出一步。
回过神时，大门的地板上只剩一滩新鲜水渍——是沈昼身上淌下的，而人已经没了踪迹。
“走这么快的吗......”小满喃喃自语着抬起手，掌心并没有东西，倒是小指上戴着枚小小的银制尾戒，普通得毫无款式可言，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戴上的。
古怪。
试着去摘，它却好像长在了肉上，纹丝不动，借着灯光，看到侧边上刻着小小的‘沈昼’二字。
这不有毛病吗？大晚上的，跑过来塞给他一个戒指就跑了？啥都没说清楚，这刻着自己名字的戒指怎么能随便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定情信物呢。
贼特么扯，他明明连个路人粉都不算。
小满悻悻地关上门，打开手机一看信息还是发送中，估计是发不出去了，索性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沈昼，也就是HIRU的相关信息。
在一堆似是而非的八卦消息里，他总算是找到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去年夏天，出道不久的新人HIRU的新剧开机了，也是他的荧幕首秀。从参演阵容来看，这部剧要是能顺利上映的话，应该能成为今年夏天的一匹收视黑马。
但事实是，这部剧并没有如期上映。甚至连杀青的消息都没有官宣过，看来是真的胎死腹中了。至于个中缘由也是众说纷纭，什么金主撤资、主演罢演之类的，说得都挺像回事。
沈昼所说的‘影子’的变化一定和这部剧的拍摄有关，但要说他忘记的那个人是谁，那目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小满打了个哈欠，回床上继续睡了。
一整晚的雷声里，他又做了个梦。
是乌云密布下的海，狂怒咆哮的海，仿佛要将一个个渺小脆弱的生命吞噬入腹。梦里他约摸只有十一二岁，和一个同龄的少年死死抱紧了一块甲板，这是他们的船被海浪撕碎留下的碎片，侥幸抓住了它得以暂时保命。
面前的少年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嘴唇微弱地张合着，几乎跟脸一样苍白没有血色。因为从船上掉下来的时候撞到了暗礁，额头上的伤口不断地淌着血，殷红色流到了嘴里，苍白的唇才终于有了点颜色。
他快死了。
小满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到黑色的烟雾随着他嘴唇的蠕动缓缓流出，像是具象化的、濒死前微弱的求救声。
“不要睡，小景，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了。”少年的名字如此陌生，他的心底却涌上真切的悲凉，想嚎啕大哭一场。
“不要睡！求你了，不要睡...不要.......”一张口，咸涩的海水就狠狠灌进他的喉咙和鼻腔，呛出眼泪，却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着黑烟缠绕上阿景瘦小的身体，小满疲倦地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一个巨大的浪头打过来，失重感包裹住全身，直直往下坠去。而当他以为自己要无限下沉至海底时，背脊却碰到了硬物，小满睁开眼，对上了刺眼的白炽灯，自己躺在惨白的病床上。
“我还活着？”他不敢置信地喃喃。
回应他的却是一句音量不大却充满怨愤的话语：“你是活下来了，可大家都死了。”
他惊骇地抬起头，发现病房里三层外三层都围着人，他觉得这些人的声音很熟悉，尤其是其中的恶意，但唯独看不清面孔，耳朵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些声音。
“这孩子真有点邪门。”
“可不是嘛，就这么远一段路而已，都出事了。”
“以前从来没见过那么大浪，会不会是海神发怒了？”
“他爸还活着的时候也没少作孽。”
“真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
“听说镇长家大儿子也是他叫去的呢。”
“你们家女儿突然生这么大病会不会也……”
小满觉得手脚冰冷，那种溺水的窒息感又浮上来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害死他们。”他拼命用手堵住耳朵，想将这些恶毒的话语隔绝开，可睁开的眼睛却看见那一张张嘴里吐出黑色的烟雾，是和小景死去时一样的景象。
黑烟钻进他的耳朵里，小景颤抖孱弱的声音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好冷啊……”
“想回家……”
“妈妈会哭的吧……”
“对不起……”
最后连手脚也被紧紧缠住，像潮水淹没海边的沙粒一样，他被拽向了更深的深渊。
意识残留的最后一刻，他想，也许死在那场海难里才是正确的归宿。
少年稚嫩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空灵透彻。
“活下来的如果不是我是别人，就没有人会伤心了吧。”
小满猛然惊醒。
这个梦很古怪，和他做过的所有梦都不一样，因为他的意识始终十分清醒，却无法操控身体和脑内突然冒出的想法，可谓是一个距离当事人极尽的旁观者，甚至还能百分百地感同身受。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在经历别人的回忆一般。他下意识地看向房间里的镜子，是自己的脸没错。
不仅如此，身下的东西虽然柔软，但并不是自己的床，而是真皮沙发，跟特调部客厅那个老是能检出猫毛和零食碎屑的旧沙发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以至于他不知不觉就靠在上面睡着了，房间装潢更是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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