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面的时候，艾喆主观地觉得姜淮清瘦了不少，脸色比上次红润许多，大约是刚跑完步的原因。
这是三天之后的周六，天气还没有晴开。姜淮照旧晨跑归来，正好在一层大厅遇见艾喆等电梯。电梯边上放着两个29寸行李箱，其中一个还是姜淮以前买的。
姜淮的心跳让这猝不及防的相遇撞得怦然一跳，又停下两秒。他的第一反应是后退，躲起来，不要再这样盯着这个熟悉的背影。这个想法有些荒谬，因此并没有在脑海里停留很久，他的步子便恢复如常。
警卫照旧热情地打招呼，与他日常寒暄。他仍旧简单点头致意。艾喆闻声转过头来，他已经重新带上惯常的淡漠：“你这又是闹哪出？”
“要不你猜一下？”艾喆自然地走过来接他，把运动耳机扯下来收好。世界刹那安静，姜淮似乎听到柔若垂柳的呼吸声。他有一瞬的呆滞，转而给了他一记白眼，偏过头莫名其妙道：“没兴趣。”
两个人一同走进电梯，没有别的话说就只好保持安静。狭小封闭空间消音做得太好，机械运转的声音微乎其微。艾喆手指不断敲点着行李箱，成为沉默的唯一配乐。他闲来无事，盯着不停变化的红色楼层数不知在想什么。
这是到纽约后艾喆头一次真正与姜淮相处。他不想打破这种微妙的和谐，便用眼角余光落在熟悉的面庞上。没有刻意伪装的放荡，额间洗汗染红了面颊，耳垂上的浅色汗毛围拢着一个常年空闲的耳洞，喉结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该不出皂荚香。只有那双眼睛里覆盖着一层吹不散的迷雾，无端让人心疼。
并肩靠在电梯围栏上，有一刻他甚至生出错觉，这两年不过眨眼功夫，一切跟从前没有差别。只要他一伸手，这个人就会握住他。
他想揉一揉沾上汗水的额发，重新唤他一声宝贝，把他拢在怀里轻声细语地说些不打紧的闲话，哪怕转头就忘记话题的主人。越想心里就越像羽毛搔着心尖儿，难以安稳，呼吸也不自然起来。
艾喆握紧掌心，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数字的变化上。
到20层，电梯门按指令打开，欢迎行李箱的主人抵达目的地。艾喆目不斜视地推着箱子踱步出来，好似真的只是和陌生人同乘电梯。直到在关门前一瞬伸，他突然伸出手，从只剩一人宽缝隙递给姜淮一张门卡，笑吟吟地说：“2003，欢迎常来。”
叮——
电梯门毫不留情地咔哒合上，恰好将这句没头没尾的寒暄锁紧电梯里。
卡片顺着姜淮的指缝跌落在地上，露出反面艾喆的签名，是整齐的楷书。笔画规规整整，比上学地时候漂亮许多。这张卡的样子姜淮其实很陌生，往常用惯了指纹，他自己公寓的四处乱放，只剩下一张，除了压在鹿拾懿那间公寓的箱底以防万一，没别的用途。
想了一下，他在电梯抵达29层时弯腰捡起崭新的卡片。正面除了公寓的名字和设计图，右下角烫金正是艾喆方才说的房间号。电梯提醒乘客楼层已到，姜淮没有动，只看着那个四位数字，突然浅浅地笑了。
戒酒之后，姜淮的酒柜里已经很久找不到像样的酒了。现在储备的这些也没什么收藏价值，都是他买下公寓之后嫌柜子太空，去酒品店临时采购来的。
直等翻到最下面一层，他才找出一瓶2000年 Bordeaux 干红，看过产地和年份，勉强还算拿得出手，便放在餐桌上备用。可惜他没有留酒盒的习惯，这就实在没办法了。
今晚鹿艾在Carnegie Hall客座一场古典音乐会，结束差不多要到9点钟。她们母子大半年未见，他答应了要去看现场。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安排，因此昨天临时答应学生帮他们指导排练，估摸中午前能结束。
匆匆吃过早餐，差不多已经到了出门时间。临出门时，他犹豫片刻，还是把那张卡带上了。
学生们难得遇见Jenkins老师心情好，扒着姜淮问东问西，要把一年的答疑份额都用完似的。出教室门已经过了12点钟，姜淮拒绝了好几个学生的午餐邀约，直接去了地下车库取车回家，一路带着不自知的温雅和煦。
路程不算远，交通状况畅通，毋需多时就能到目的地。行过半途，左转弯时，他恰巧趁视角的空袭看见后面那辆橙黄色两厢车。松散了一早上的情绪骤然绷紧，心情也跌落谷底，无名的烦躁席卷而来。
他不动声色地直行到下一个交通灯路口，交通灯转绿也不急着走，后面一排车都在鸣笛表示不满。直到绿灯跳到最后几秒，他才没事儿人一样调头往反方向走去。方遒旋即跟上，交通灯却恰好转红。他一个急刹车，堪堪踩着线停在路口。
路过那两橙黄色车子时，姜淮瞟过去一眼，见方遒同样烦躁地骂了声什么，才舒心地放慢车速停到路边。
方遒打开车门副驾坐进来，肉眼可见没有好脾气：“每次不耍我一回你就不痛快！”
“还行吧。”姜淮不以为然，像小孩子完成恶作剧般志得意满：“我再怎么也比不过你恶劣，还学会跟踪了。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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