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黄土路上, 呼吸格外沉重。他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看了看不远处黑黢黢的村庄轮廓, 似乎觉得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长长地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候，黄土路两边跳出了几个人：“站住！你谁啊？三更半夜背着东西在路上走, 是不是想干啥见不得人的事？！”
“我们是县革委民兵队！查的就是你这种投机倒把的家伙！大家跟着我上！先揍这个坏分子一顿再说！！”这些人不由分说就冲过来, 粗暴地把王向东推倒在地，不给他辩解的时间就要拳打脚踢。
王向东倒在地上，挡住他们没有任何章法的拳脚：“民兵同志, 都是误会！我是樟树村的王向东，家里人让我来给表舅送点儿红薯！白天没啥时间, 只能晚上过来一趟！不信你们去前面坝坡村问问，我表舅姓张，叫张爱军！”
“嘿！谁知道你是不是胡说八道！”
“王向东！打的就是你！！”
王向东似乎这才反应过来, 这几个身影和声音好像有点熟悉：“你们不是民兵队！原来是你们啊！把我堵在这儿是想干啥？！”
“你说干啥？”身份被揭破了，几个家伙索性也不再装了, 满脸都是讥讽, “谁让你惹成明哥不高兴了？你以为躲在乡下就能过快活日子了？告诉你！别做梦了！！敢让成明哥不高兴，你就别想安生！！”
“我不记得啥时候得罪过成明哥, 上次见面不也挺好的吗？该不会是你们打着成明哥的旗号，故意来找我麻烦吧！！你们还敢装成县革委民兵队打人，我和民兵队长认识, 回头就跟他反映！！”
“哟, 你记性还挺差的啊？当初成明哥让你跟他你不跟, 一定要跟着池军飞那个混蛋！你这不就是和成明哥过不去吗？！在成明哥眼里，你就是池军飞脚底下的一条疯狗！主人跑了，这条疯狗还不得教训教训！！”
“哈哈，向民兵队长反映？你反映去啊！去啊！！看到时候他抓的是谁！！”
乔曦躲在黄土路边的大樟树底下，皱眉看着前头的战况。王向东的反应比她想象中更灵敏，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要害，显然是个练过的。可是，让她意外的是，他的动作却跟不上反应的速度。有好几次明明差点就能躲避成功，却还是因为动作的迟滞，没能保护好自己。
他的动作真的带着满满的既视感，有几次闪躲很像是程忘的反应。可要是他真的是程忘，动作怎么可能这么迟钝？就像是完全没练过，没有什么基础，只能靠出色的动态视觉和身体反应速度闪避似的。
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乔曦眯了眯眼睛，解下腰上的方巾扎在头上。不管王向东是不是程忘，她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挨揍了。这几个家伙明显是有备而来，明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拳打脚踢还不够他们解恨，竟然还拿了棍棒。如果真让他们这么打下去，说不定王向东不仅会被他们打伤，还会被扣上“投机倒把”的罪名。
她往挎着的篮子里装了好些小石头，从大樟树后面转出来。前面几个人正揍得欢呢，没想到后面突然传出一声尖叫：“你们这是干啥？！来人啊！打死人了啊！！有人半夜抢东西还打人啊！！”
女性尖叫声的穿透性一向很强大，离大路最近的村头那间屋子很快就亮起了灯，有人好像提着扁担出来了。几个小弟互相看了看，刚想拿县革委民兵队的幌子出来，就听耳边再次响起尖叫声：“真的打死人了！！快来人啊！！把这几个坏分子抓住！！”
“我们不是坏分子，是——”有个小弟刚要辩解，脑门上就挨了一篮子。明明是竹条编的篮子，按理说不管里头装了啥东西，打起人来都是不痛不痒的。可他挨了那一下，就像是被石块砸了似的，竟然有些晕头晕脑，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哪来的臭娘们儿？！我们是——”下一个小弟凶狠地扑了过去，想抓住这个女人。可这女人就像是脚底下抹了油似的，轻飘飘地就从他身边躲开了，顺手又给了他一篮子：“救命啊！他们要抓我！！救命！！耍流氓啊！！”
“你给我闭嘴！”又有两个小弟赶紧转身，想抓住她捂住她的嘴，迎接他们的是劈头盖脸的小石子袭击。两人被打得哎呦直叫唤，倒在地上滚动起来。剩下两个小弟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娘们儿有点邪门，拿着棍棒就要往她身上抽。明明没抽着，这女人却叫得比谁都凄惨：“救命！救命啊！！”
“快点儿救人！！”村里的灯陆陆续续亮起来，好些青壮都拎着扁担冲了过来。硕果仅存的两个小弟不敢再动了，赶紧说：“都是误会！我们啥都没干！！”
然而，坝坡村的青壮们提着灯一看，满脸都是不相信：地上躺着一个已经被揍得没力气说话的年轻人，不远处还散落了一地的红薯。他旁边趴着一个嘤嘤嘤哭泣的小媳妇，一边哽咽，一边还喊着“救命”，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和这衣着简朴浑身灰尘的两口子相比，剩下这六个年轻人可就光鲜亮丽多了，都穿着时髦的衬衫蓝裤子，显然是县城里的人，脸上还没啥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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